池一警覺的起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隻是沒想到那，聲音的源頭，竟是凜凜此時居住著的那間客房。

  難道是協會追過來了？還是審訊組不死心，打算來一波秋後算賬的戲碼？

  可是……水銀的宅邸豈是一般人能夠踏足的？凜凜能夠混進來，純粹是因為這家夥的不顧後果的蠻幹。以及身體裏多少流淌著的，初代控偶師的血。

  若是換做其他人，這樣一個被結界和幻術環繞的空間，必然是有來無回的。

  想到這裏，池一已是腳步飛快的趕到了客房。

  “小凜凜，出了什麽事兒……了……”

  池一猛的拉開門，一句完整的話還沒有說清楚，映入眼簾的便已是房間內的一片狼藉。和此刻正站在窗邊，神情凝重的塔洛斯。

  “這……你們主仆倆究竟在幹什麽？”說著，池一的目光在淩亂的房間內環繞了一圈。

  翻倒的桌子，茶具被摔的粉碎。

  更恐怖的，還有幾把刀刃深深插進窗框，和牆壁中，並明顯因靈力的碰撞安而引發的小規模爆炸的痕跡。

  “不好意思池一，這裏弄、弄亂的一切……之後我會悉數賠償給水銀的。”

  房內的一角，凜凜的身上還披著從審訊組的地牢離開時，池一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套。

  因為當時她的意識上尚不清醒，隻是在得到了些許溫暖時，出於本能的不願鬆手。所以這件外套才一直被她死死攥在手裏，不曾放開過。

  “等一下，賠不賠償的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目前的情況。”

  說話間，池一剛準備抬腿進入房間。

  然而，還不等他靠近，凜凜卻突然開口，將他攔了下來。

  “池一，能麻煩能你先出去嗎。這是我、我和塔洛斯之間的私事。希望你能、能給我們一點兒空間和時間解決。”

  凜凜靠著牆，蒼白的臉色幾乎將她贏弱的身體狀態盡數暴露。

  而且每說一句過長的話，便會喘的十分厲害。可見凜凜如今的狀態根本隻是在強撐罷了。

  但是，明明身體都已經這麽虛弱了，卻還要使用靈力到這個地步，究竟是為什麽？

  池一看著他們倆，總覺得這主仆二人間，一定藏著什麽事。而這件事身為當事人的他們知道，水銀也知道，隻是獨獨隱瞞了他。

  這麽一想，池一忽然嗅到了一絲被孤立的氣息。

  “好，那你們談。”

  池一聳肩，索性隨手替他們關上了門，自行離開。

  反正這些人都明擺著要瞞著自己了，那他又何必在這兒自討沒趣兒呢。

  隨著池一的離開，客房內又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除了凜凜那急促且疲累的呼吸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

  “我不是說了讓你離開，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我麵前！”

  凜凜揚起手，隻是在空氣中一握，一把閃動著銀色寒芒的刀刃便出現在她手中，同時筆直的伸向前方，直對著塔洛斯胸口。

  隻是，塔洛斯對此卻全然無動於衷。

  他隻是用一種及其悲涼的眼神望著自己，沉默，悲傷。

  凜凜忽然覺得，或許是自己之前說的話還是太輕了，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塔洛斯還是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

  甚至，還把水銀和池一拖了進來。

  饒是她與水銀沒有過深的交情，或是之前一直把池一視作恨不能馬上鏟除的對象。

  可在親身經曆過審訊組的手段，和整個雲隱的對待夜壬的態度後。凜凜便已是徹底覺悟了，她不能讓塔洛斯的身份暴露，也不能讓他留在這裏。

  “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是覺得害我害的還不夠慘嗎？”

  凜凜的聲音沒有提高，也沒有下降，隻是保持著一種冷漠疏離感。

  她是在埋怨自己嗎？

  這表示，凜凜她開始討厭自己了是嗎？

  “那是不是隻要我離開，這一切就都會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終於，塔洛斯緩緩開口。

  他之前沒有走，是因為覺得這一切都還有轉圜的可能性。而凜凜也隻是處於暫時還無法接受他的緣故，才一直驅趕著他。

  可現在，他卻從凜凜的眼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決絕。

  “是，你若早些隨那幾名夜壬離開，我就不會被協會懷疑。還、還遭到審訊組這樣的刑訊折磨。”

  凜凜手中的刀刃遲遲沒有放下，她甚至一步步的向前靠近。

  此刻的她隻希望塔洛斯能夠快一點從自己的眼前消失，最好，再也不要回來。

  她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她一向真愛自己生命，可這一次卻險些死在審訊組的手裏。

  雖然直到現在她也不覺得後悔，可是，塔洛斯必須離開。

  “原本，你我就隻是彼此利用的關係。如今你找回了記憶，我也如願留在雲隱協會，你還有什麽非留在這裏的理由。你現在離開，對彼此都好。這樣的相互利用，也該結束了。”

  說話間，凜凜已來到塔洛斯的麵前。

  鋒利的刀刃直抵著他的胸口，近的仿佛隻要她稍稍用力，那刀尖便會刺破皮膚，深入塔洛斯的胸口。

  “隻是，彼此利用？”

  “沒錯。”凜凜答的幹脆，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可我不是。”

  “……”凜凜一愣。

  雖然她一直在有意強調兩人間的契約關係，不過是在相互利用，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可為什麽塔洛斯還是這麽固執。

  “那你還想要什麽，我的命嗎？是終於得到了一個契約主，一心想要把主人反噬幹淨才滿意嗎？”

  凜凜冷笑一聲，雖然她並不是這麽想的，可一旦開始，這些傷人的話便如同壞掉的堤壩一樣，再也受不住了。

  “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此時，塔洛斯的雙眸不禁蒙上了一層霧氣。

  “不是嗎？誰知道你在遇到我之前，有沒有和其他人契約過，又反噬過幾任主人？表麵上你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乖順的像一隻傻狗。可骨子裏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夜壬……”

  說道這裏的時候，凜凜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早已經開始顫抖。

  她本以為自己早已足夠絕情，能夠以這種冷靜能說出這番話。

  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這有多難。

  “所以，在你沒把我坑的更加淒慘之前，趕緊滾出我的世界啊——！”凜凜大喊一聲，同時舉起手中的刀刃，猛的朝著塔洛斯的身體刺了過去！

  躲開，快躲開……

  凜凜心裏這樣想著，可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緊接著，身體一抖。整個人便就這樣落入了一個舒適的懷抱……

  “我隻有你一個主人，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就算我們契約在你眼裏，不過是一場相互利用的戲碼。可我，從未後悔過。”

  塔洛斯緊抱著凜凜，不論她怎麽在自己的懷裏掙紮。不論她上一秒還說著字字句句傷透人心的話，這一刻他都不想，也不能把凜凜放開。

  因為，此時此刻，或許鬆開手的這一瞬，便是一切的終止。

  “原本我以為，人偶是沒有感情，什麽都不懂的一個工具。可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我知道了什麽溫暖，什麽是陪伴。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塔洛斯，你。”凜凜本想要阻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塔洛斯卻毫無防備的將她的頭按在胸膛。

  “或許，因為我原本就是活著，這裏才會控製不住的跳動。我可以離開，但……我喜歡你。”

  ……

  這句話，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凜凜隻覺得自己的心髒正在此刻瘋狂的跳動，無法抑製的，並與塔洛斯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一起，洶湧起伏。

  他怎麽可以喜歡上自己。

  無論是武裝人偶，還是夜壬，哪個身份都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凜凜自知不能在沉浸於這個懷抱。

  突然，她揚起手，將手中的刀刃猛的刺進塔洛斯身後的窗框！

  瞬間，窗框忽然爆炸。突如其來衝擊力讓塔洛斯的手稍稍鬆懈了幾分。凜凜也趁此機會，從他的懷中抽身而出。

  “別傻了，你我之間不過是一場相互陪伴的「養成類」主仆關係。隻要彼此利用，最大化的得到彼此想要的不就好了！”

  說著，凜凜飛快的向後退去。心道，絕對不能與塔洛斯近身接觸了。

  “聽審訊組的人說，殺害那三名夜壬的凶手，是另一名夜壬。我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你幹的，但隻要你還留在這兒，找你的人就會源源不斷的找上門來。所以，現在我在最後說一遍，離開我世界，別再讓我看見你……”

  一番話說完後，房間內的空氣好似凝結了般。

  塔洛斯依舊站在窗口，任窗外的風吹亂他的頭發。

  此時，原本眼底的那層霧氣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如同初冬剛剛凍結起的一層薄冰，凍結了所有光彩。

  “嗯，我知道了。”

  一陣沉默過後，塔洛斯緩緩開口。

  然後不再等凜凜有所回應，便從窗口一躍而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凜凜愣在原地，看著上一秒還站在自己眼前，如今這一走可能便是再也不見的塔洛斯。身體忽然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眼淚終於還是在這一刻流了下來，一直以來忍耐著的情緒，全部宣泄了出來。

  若是從未有，便不會懼怕失去。

  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她習慣了塔洛斯的陪伴，享受著他的依賴，和帶來的溫暖過後，卻又親手將他趕走。

  不過也隻有這樣，才是對大家都好的決定。

  ……

  月光下，塔洛斯望了望身後的已逐漸遠去的宅邸，眸底忽然閃過一絲冷冽。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的？”

  “塔爾少爺果然洞察力驚人，不過您既然發現我的存在了，怎麽這個時候才說破呢。”

  隨著話音落下，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不知從什麽地方飛身躍下，單膝跪地俯在塔洛斯的背後。

  比起之前那三名夜壬的唯唯諾諾，這個人卻毫不避忌的，注視著眼前的塔洛斯。眼底裏敬畏，卻又沒有絲毫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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