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4章 疼痛與理解
作者:湖中羊      更新:2022-02-19 21:53      字數:2317
  阿塔蘭忒覺得事情不一樣了。

  起初,她自認為看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法師囚禁了妖精,用他們進行魔法實驗,甚至製造出了德尼亞這樣的扭曲存在。事情很簡單不是嗎?萬法之城,至少是生命學派的法師沒有像他們表現的那樣尊重生命,或者說他們的尊重是指最大限度的發揮每個生命用於他們的研究。

  這樣的行為或許在起司那裏是值得商榷的,但阿塔絕不會原諒,她不認為這件事是一個犧牲什麽來換取什麽的過程,所以她站在了妖精們的一邊,為他們而戰。

  但隨著又一個地穴裏的妖精在她的鼓舞下歡呼雀躍,發出要戰鬥的呐喊,女劍士本人的目光卻出現了一秒的木訥。她這是在做什麽?或者說,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她能帶著這群妖精擊敗那些法師嗎?擊敗了之後又能如何呢?殺光他們嗎?

  那,那和之前有什麽區別呢?還是帶著這些妖精們逃離呢?他們逃得了嗎,能逃去哪裏呢,這裏,這座山,都是萬法之城的領地,這裏的法師數量多過她平生所見之總和。

  對,妖精是能抵抗魔法,但他們並不是無敵之身。

  如果這些法師開始使用鐵來攻擊他們了呢?法師們肯定是知道妖精的弱點的,因為那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如果戰鬥進入那個階段,雙方必定會毫無保留的廝殺吧,寧可自己死去也要帶著一個敵人陪葬的那種廝殺,仿佛要將對方完全毀滅的那種廝殺。那種廝殺,會帶來是什麽後果呢?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後襲來,讓女劍士本能的想要呼喚同伴的名字。但沒有人在她身邊,凱拉斯不在,起司不在,劍七甚至尤尼都不在。

  沒有同伴,沒有家人。她感到慌亂了,盡管她的理智告訴她眼前的每一個妖精都是她的同伴,但那不一樣,經過一路旅行結下的淵源和這不一樣。她該怎麽做?有誰能為她出謀劃策嗎?

  “女士,我們已經走訪了大部分洞穴,還有最後兩個。那些愚蠢的人類還在清理我用來偽裝的假洞穴,我們可以慢慢休息。”地穴領主烏麥拉輕聲來到阿塔身邊對她說道。

  從他身上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最開始的那種驕傲,如果說一個人的氣勢與話語可以折服他人,那一個人的行為才能真正讓人敬佩。

  “烏麥拉,我們的目標是什麽?”阿塔用輕聲似自語般說道,不過在這個距離下地穴領主還是聽清了內容。

  烏麥拉抖了抖圓鼓鼓的身體,用和外表不相襯的嚴肅語氣說道,“是解放所有同族,然後離開這裏,女士。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唯一的,出路嗎?”女劍士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弗拉克拉格,這把妖精王的佩劍,三名之劍,它如果能夠發揮真正的力量,或許真的可以讓她在這裏殺出一條血路。

  而且她也能隱隱感覺到劍鞘裏那蠢蠢欲動的戰意,它在喊叫著為了妖精和聖橡樹而戰,它在渴求著橡樹王座之敵的鮮血。

  這似乎是正確的道路,去戰鬥,去追求,哪怕肝腦塗地。但那個和灰袍經曆了許多旅行的人告訴她,戰鬥不會有勝者,她在草原上看到了許多人以各種名義戰鬥,他們有著崇高的理想和忠誠,是那片天地孕育出的勇士。

  他們戰鬥,他們流血,他們歡呼。他們…他們…有什麽東西不對。

  為什麽,這件事的重點變成了戰鬥?為什麽這些人總想著與什麽東西作戰來證明自己?他們的榮耀,他們的勝利明明不能讓任何一個死者複活。

  戰鬥的本質是什麽?是為了生存的最後手段不是嗎?如果是這樣,戰鬥就不是必須的,或者說慘烈的流血衝突就不是必須的。因為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還有餘地。

  是的,還有餘地。

  戰鬥與殺戮不是目的,也不該是目的,目的從來都隻有生存。

  阿塔蘭忒,你要想一想,想一想為了生存還可以做什麽。是的,劍在低吼,它說隻要拔出來它就會為你擊敗敵人。但那又怎麽樣呢?這世上朋友很少,可若是希望的話,所有人都會是你的敵人,它能為你清理幹淨嗎?清理幹淨之後又如何呢?去統治一個灰燼死寂的世界嗎?

  不,絕不是這樣,死亡不是值得追求的,活著才是。活著是餘地,活著總有餘地,你不能讓他們是去這個餘地。

  “烏麥拉,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不能從地下打通一條逃離這片草坪的道路?隻要能通向這片建築區外麵就好,你能做到嗎?”

  “女士,這,我不明白。我們需要這條通道嗎?因為它會耗費不少時間,而如果我們能從正麵突破,我們就能從容的離開這裏…”

  “然後迎接更多的人類。這裏是他們的城市,我親愛的毛球朋友,就算我們可以以一當十,但正麵作戰仍然是損失最大的一種選擇。”阿塔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和,以防止烏麥拉誤將她的話當成是膽怯的發言。

  這同樣是她在草原上學到的教訓,不要讓人感覺你在害怕,那會讓你的話失去一切意義。

  “那種選擇是光榮的。我明白您的顧慮,我的女士。可是流血是必要的,我們被他們關在這裏,受盡了折磨,我們樂於接受這樣的流血,因為它讓我們活著。”

  “不,它沒讓你們活著,它讓你們去死。活著是更加艱辛的道路,是忍耐和接受,不是爆發和不管不顧。生存就意味著要與環境妥協,要與敵人妥協,要與一切妥協,將自己放大,用仇恨點燃雙眼,看到的就隻有火焰,而且是會吞噬人的那種火焰。”阿塔的聲音,越來越堅定。

  “火焰都會吞噬人,那是火的特性。如果我們不戰鬥,那我們也是在違背自己的特性,他們傷害了我們,我們要報複回去,讓他們知道疼與怕。那才能解決問題,那才能讓我們和我們同胞的未來不再遭遇這樣的事情。”地穴領主的聲音也很堅定。

  “讓他們不再傷害我們的方法有很多種。一味的使用暴力並不高級,我們需要武力來保護自己的最基本利益,但我們不該以武力來要求更多。否則,我們得到的就不是尊重,而是畏懼。你知道畏懼獅子的豺狼在獅子受傷後會怎麽樣嗎?它們會把它分屍吃掉。我們不能時時刻刻都握著劍。”

  “我們不需要時時刻刻都握著劍,女士,我們隻需要現在這一次,讓他們知道疼。”

  阿塔緩緩起身,轉頭看向烏麥拉,“疼痛不能讓人相互理解,疼痛隻會讓我們在這場彼此撕咬的滑稽戲裏繼續被迫演出。必須找出其他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