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誰人背後
作者:伊北      更新:2021-02-19 11:42      字數:3778
  寶藝酒店,前台。方濤站著,家藝和家歡坐在沙發上。家藝和方濤抽著煙。家歡對方濤,“你去忙你的。”方濤他們車隊近來生意不錯,添了一輛車,司機也加了幾個。接洛河經濟開發區那些廠子運輸的活。

  方濤笑對家藝,“三姐,那就交給你了。”方濤怕家歡情緒不穩定。這次來找三姐,說討論幫家歡找活幹的事。

  家藝擺擺手打發他,“行啦,大活人兩個人,又都是中年婦女,能怎麽著,去吧。”方濤轉身離開。

  家藝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吐盡最後一口煙氣,“怎麽樣?真打算出來幹了?”家歡道:“不出來又怎麽辦,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家藝說:“行得端坐得正,怕什麽唾沫星子,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你是幹過領導的,這點心裏承受力都沒有?”

  家歡神色為難,“也幹夠了,出來透透氣。”

  家藝幫著分析,“像你這一直在體製裏待著的,真要想好才邁這一步。別看外麵廣闊天地,自由自在,不是一般人能擔得起的。對有的人來說,自由是禮物,對另外一些人,自由是災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

  家歡提氣精神,“行啦,少跟我擺譜,知道,你現在很成功。”這說話的態度,又像以前的老四了。

  家藝笑道:“我們店的賬,你做,回頭這一溜其他店子,我去幫你推薦。”

  家歡的看家本領是做賬。家歡拍拍家藝,“少不了你的好處。”

  家藝說笑:“那我有動力了。”爾後,何家藝又問了問家歡從裏頭出來前後的情況,兩個人都感歎宏宇幫了不少忙。家藝又說:“老六樓上的房子,賣我了。”家歡說房子倒是一般房子,主要地皮值錢。家藝說你不愧是銀行出身。

  一個人衝進來。兩姊妹嚇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小玲。家歡才知道小玲回來。家藝問:“你不在家待著到我這幹嗎?我這沒有工作給你幹。”家藝早都怕小玲貼上來。

  小玲聲淚俱下,“你們還不知道,老六把老家房子給占了,先趕走大姐,現在趕我,我實在沒地方去!老六讓我找三姐……”

  家藝和家歡都皺眉。家喜做得太絕。再怎麽,也不能把大姐趕出去。可兩家到底都剛受了家喜的好處,不好太說她壞處。家歡見情勢太亂,問了問情況,告辭。

  家藝對小玲說:“你先住我這,回來就該找個工作,你不是有房麽,怎麽搞的還跟落湯雞似的。”小玲囁嚅著解釋,說房子租出去好歹能賺個飯錢。家藝問:“你那房位置不錯,租出去一個月能有幾錢?”小玲說租給做生意的,也就五六百。

  家藝忽然轉身,“我不收你貴,一個月兩百房錢,要住你就住。”

  小玲啞然。三姐真是生意人。當初三姐搬家,老五還借過房子給她住。這一轉眼就不認人了?小玲道:“上次你借住我的房子,是不是也得交房錢。”問得家藝一愣一愣。這才想起老五對她的好,但轉而惱羞成怒!“你那才幾天!好了好了算給你,便宜你五十塊,一個月一百五吧。”小玲隻好認栽。她知道,在錢的問題上,三姐和三姐夫向來認真。

  家藝還嫌說得不過癮,跟著道:“劉小玲,跟我提那些事,嘖嘖,你過去斷頓,誰打錢給你的?做人不能忘了本。”

  小玲不想扯下去,求饒地,“行啦三姐,我按月交。”家藝這才作罷。

  何家的“家變”無疑是龍湖菜市這一片開年以來最大的新聞。對於老大被趕,老六“回宮”,並且砸了廚房,不同人會給出不同的解釋。隻不過,自從老大被“請”走,老大、老二沒再上過門。老三、老四偶爾出現一次。老五來了,又被趕走。這裏成了老六何家喜的家。美心還在賣醬菜,但來買的人少了。那個來問她醬菜方子情況的中年紳士,遲遲沒再出現。美心有些著急,但也急在心裏,連家喜問,她都說快了。就快了。對外人,美心自然會說家麗不好,兩口子摳門,過不到一塊,對人苛刻,她還說家麗老想給她找對象,把她趕出去,好霸占房子。說得次數多了,美心自己都有點覺得找對象的事是真的了。不過更多人則認為美心這麽做是糊塗,是標準的“倒行逆施”,畢竟家麗兩口子這些年為家庭做的貢獻,三街四鄰都有目共睹。

  沒到夏天,朱德啟終於還是犯心髒病死了。留朱德啟老婆一個人,她反複強調,房子一碗水端平,不能學劉美心,把家搗散了。還有持中間態度的,以劉媽為代表。她內心深處並不讚同美心的所作所為,但這麽多年的交情,加之畢竟是別人家的私事,她不好說太多。她能做的,隻能是減少跟美心的接觸。何家小院內,少了她的身影。

  夏天,光明參加高考,考得還不錯,但誌願沒太報好,幾撞幾不撞,落到第三誌願,被江蘇的一所新合並的一本高校錄取。光明自然不滿意。但家裏的情況他知道,複讀不切實際。一來他不想給媽媽填麻煩,二來他也想早點離開家。城市小點就小點,學校差點就差點。

  好歹能遠走高飛。

  考上大學是喜事。老範也高興。雖然光明是繼子,老範廠子裏的工會還是擺了一桌——工會主席是老範曾經的徒弟。老範盡做繼父的責任,也享這份榮光。家裏好歹有人考上大學。家文也忙前忙後,為兒子高興。少不了在家擺一桌。自從“家變”過後,家文堅決站在大姐一邊。跟三四五六都鮮少來往,光明的慶功宴,也隻請了家麗一家來。

  小年忙,說逢著征兵,沒到場。建國、家麗和小冬拎著兩箱牛奶上門。酒桌上,建國多敬了老範幾杯,他們年紀相仿,比較能談得來。但老範向來愛麵子,喜歡跟建國較勁,建國退下來是副縣級,他頂多是副科級,但現在老兒子考上大學,也算扳回一城。滿桌哈哈大笑。

  當著老範的麵,家文和家麗都沒提老六占房子的事。畢竟是家醜。待吃完飯,光明和小冬去樓下玩。建國和老範坐著喝茶,家文和家麗才進屋說話。

  家文先開口,“老六還占著。”

  “隨她去,那房子能值幾個錢。”家麗忽然有大氣魄。

  “不走就不走。”家文說,“我也去了,做事,太差勁。”家文隻五月端午送了點錢給老娘。但在家麗麵前,她隻說沒去,以示立場,表明支持大姐。

  “人家都笑,”家麗說,“劉媽都不跟她走了。”指美心。

  “這件事媽要負很大責任。”

  “馬上八月十五了。一點動靜沒有。”家麗道,“她們壓根就沒認為自己有錯。”

  “老三她們怎麽說?”家文說,“這一期我也沒跟她們聯係。”

  “都裝悶鱉!”家麗氣得哼哼,“除了老五,都跟老六穿一條褲子的,老三剛買了老六的房子,老四估計也跟她達成共識了。老五,就不用說了,混得連個窩都沒有,天天靠吃租子,當初要不是我和阿奶多留點心,她租子都吃不上。”

  家文問:“老五那兒子呢,真不認老五了?”

  家麗歎息,“認不認在哪來?人都跑到上海去了。白生。”

  家文勸,“大姐,你也別氣,這事不能這麽算了,哪天我找她們,姊妹幾個開個會,總得有個說法。”

  家麗道:“別,你說開會,她們認為你我要搶房子,實際可真是那樣呢?我何家麗混到沒有房子住?你大姐夫剛下了定,下個禮拜就搬家,香港街三室兩廳,帶院子。”

  家文驚,“那得多少錢?”

  家麗道:“十五萬。”

  不小的數目。家文暗自思忖,這些年,大姐兩口子左省右省,真是餘下不少錢。

  底子還是厚。深藏不露。

  過了一周,家麗果然搬家,從淮濱路借助處直接入住香港街,也是一樓,三室兩廳帶院子,基本裝修都有,建國找了人,還算稍微便宜點,不過十五萬一把交。

  家麗那口氣出來,“我缺房嗎?!”她人生第一回住得那麽寬敞。

  小冬打趣,“媽,您當然不缺,老六幾年道行,您幾年道行,能比嗎?”

  建國道:“搬進來,就好好住吧。”

  建國也動了氣,所以才下定決心,買個大套。一半是自己住,一半也是住給別人看。

  這日,家麗去龍湖菜市買菜,遠遠地,看到美心在低頭買黃心烏白菜。美心一抬頭,瞧見家麗,立即避著走。家麗覺得好笑,依舊走直線,偏住朱德啟家的遇上了,站著問:“阿麗,真跟你媽杠上啦?”

  家麗明白說:“不是杠,是趕我走的。”

  朱德啟家的挑事,“老六哪能跟你比!”朱德啟去世不久,她並不沉浸於悲傷。

  家麗一笑,“媽覺得好就是好吧,隻有老六是女兒,我們都是外頭撿的。”

  朱德啟家的也笑,又問:“現在住哪?”

  “香港街。”家麗答得鏗鏘。

  “新買的?”朱德啟家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去看看?也不遠。”家麗主動邀約。朱德啟家的本就好事,當然樂得上門。到家,家麗仔仔細細介紹了一番。燈當然是全打開的。富麗堂皇。還有兒子送的空調,二兒子給煤氣灶,兒媳婦送的掛畫,還有前院裏剛種下的葡萄藤、臘梅花。朱德啟家的嘖嘖稱歎好生羨慕。一回去,就傳開了。

  少不了傳到家喜耳朵裏。家喜對宏宇,“看到了吧,大姐買房了,還買那麽大,還是有錢,就那當初還非要占這房子,多貪!”

  宏宇隻能勸,“她多大你多大,差十八歲呢,等你到她那歲數,你也能買大房子。”這日,家喜和美心站在新廚房裏說話。美心依舊在做醬菜。家喜問:“媽,您那醬菜方子注冊了沒有?”

  “就是你姥姥傳的,注冊什麽。”

  “你說的那個人,真要買你這方子?”

  “那可不。”

  “真值上百萬?”

  “值。”

  “媽,”家喜湊到跟前,“那方子給我看看。”

  “那不行。”美心不得不留一手。

  “媽,大姐又買房子了。三室兩廳。”家喜說,“她不是沒錢,就是不舍得在您身上花錢,哪像我,好吃好喝好伺候。”

  美心道:“知道你孝順。”

  “今時不同往日,小曼的補習費,月月的開銷,我和宏宇的工資根本不夠用。”家喜抱怨。美心拖著老腔,“知道,明白,我好歹有點退休工資,補貼你們一點。”家喜如願,笑眯眯地,上前抱住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