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喬遷大吉
作者:伊北      更新:2021-02-19 11:41      字數:3378
  雞年的頭件大事是搬家。外貿分了房子,常勝要的一樓。這次算個大遷徙。從老北頭南遷,過了龍湖,就定居在新星大酒店旁邊的龍湖菜市旁邊。北頭是田家庵的發源地,也是一度是淮南的中心,但北頭挨著淮河,總不能再向北發展。所以隨著時代向前,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後,田家庵不斷向南發展壯大。

  常勝一家從此住上樓房。北頭老房歸還單位。新樓房四層,常勝家人多,選第一層,前後兩個院子,美心和老太太打算在前院喂雞,後院種花。正屋三室一廳,廳小,房間還算俐亮。老太太被接到洞山軍分區帶向東、學平,等於人少了一個。但老太太的床位總得留一個。

  分配屋子是大事。這日飯後,常勝公開征求意見。

  “說吧,怎麽住。”

  家藝先說話:“我跟二姐得要單獨一間。”說罷看家文,家文不置可否。家歡跟著說:“那我也得單獨一間。”

  美心道:“一共就三間,你們都單獨一間,老二老五老六怎麽住?”家喜道:“我跟媽住。”她是美心帶大的,跟媽媽親。

  老五表態:“要不我跟四姐住。”

  家歡道:“我不跟你住。”

  常勝發火:“你不跟她住你跟住!都是姊妹妹,水火不容啦!是階級敵人!還是不能民主!一點民主就亂了套了!老二老三一間房,兩張床。老四老五一間房,上下鋪。老六暫時跟我們住。”老四家歡舉手,“報告!誰住上鋪誰住下鋪?”

  常勝看美心。美心發話,“老四下鋪,老五上鋪。”

  老四連忙,“媽,我要住下鋪。”

  美心道:“你有夢遊的習慣你自己不知道?住上鋪再摔出個好歹來。”家歡不說話了。家文是都沒意見。住哪,都是暫時的,有盼頭了。衛國已經開始申請飼料公司的房子。頂多再過二年結了婚,在北頭家裏住一陣,也就搬出去單門獨戶,自己掌家。一切指日可待,家裏這點空間也就不計較。熬都熬多少年了,不在乎這點日子。

  朱德啟和大老湯連帶劉媽,也都分到房子搬了家。大老湯家和朱德啟家選的一樓。劉媽選了二樓。她住二樓住慣了,一樓嫌潮。秋芳和為民帶著小芳在外頭住。大老湯恨大,要了三室一廳,也帶前後院子。他們兩口子住一間,幼民住一間,大老湯的丈母娘帶著振民住一間。房大人少,還有點不自在。

  跟著就是搬家。又是一場大清點。老太太特地從洞山回來一趟,主要是怕美心亂丟東西。這些年積攢的零零碎碎,線頭布腦,老太太都舍不得丟。美心寬慰道:“媽,放心吧,一根針都不會落下你的。”

  搬家當天,美心先去新家,點幾個炮仗炸炸屋子。小鬼退散,神仙庇佑,喬遷大吉。建國衛國找了三五個老幾(土語:三五個人)幫忙,東西雖多,但架不住人心齊泰山移,很快就落戶新家,各就各位。大的忙好了,衛國就幫著家文收拾她的床鋪,寫字桌,床頭櫃。家藝看著不是滋味。

  中午留吃飯,建國有事先走了,衛國的幾個朋友見家裏實在亂,人又多,喝了點茶也走了。午飯是衛國去菜市買,回來洗,再下廚。到點,真端出像模像樣的菜來。

  美心真心誇,“哎,衛國還會這一手,以後老二有福了。”

  家歡插嘴,“二姐從小到大都比別人占便宜。”

  常勝喝:“吃你的!嘴賤剝磕,輪得到你說話嗎?什麽叫占便宜,你二姐人善懂事,知道心疼家裏,才得了好報是有福氣的人,哪像你們這個幾小的,沒個高低沒個成算,我在一天還能護著你們一天,出了這個大門,誰護著你們。”

  衛國滅火,“爸,沒那麽嚴重,我看幾個妹妹都很懂事。”

  常勝不饒,“你別幫他們說話,我的女兒我知道,幾個小的鬼著呢。家文也是,衛國偶爾做一次飯是可以的,以後成家立業,你可不能這麽辛苦衛國,回頭讓人知道了笑話,燒鍋做飯洗衣縫補,還是女人做得好。”

  衛國連忙,“爸……沒那麽多講究,我做沒關係的,我願意做……”家文唯唯應著。家藝不幹了,“爸,你這思想覺悟對入黨可是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毛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那家務勞動男人們為什麽不能承擔,你這是大男子主義,姐夫要幹,那是好事,你不鼓勵,反倒阻攔。”

  “少說兩句!吃飯!”美心阻攔。常勝被老三家藝說得有點蒙,隻好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陰陽平衡,男女有別……”美心不耐煩,“行啦!人家關起門來的事,你們操什麽心,愛幹的多幹不愛幹的少幹,都是商量著來,哪這麽多上綱上線,老三你這個霸道脾氣得改改,你二姐算是找到人家了,你呢,為了你自己改,不是為我們。”美心轉向常勝,“還有你,一輩子你燒過幾次飯洗過幾件衣服,自己身在福中,別不知福。”

  一番訓斥。眾人皆撇嘴,不提。

  天黑透,衛國該回去了,臨走還說過兩天就送雞籠子來,順便給帶點飼料。“太麻煩了。”美心客套。

  衛國笑,“靠山吃山。”

  常勝和美心把準女婿送到門口,還不住揮手。前麵的路,讓家文送去。待二人走遠。美心自言自語,“真不錯。”

  常勝問:“什麽?”

  “衛國真不錯。”美心讚歎,“能文能武,又懂事又活絡。”

  常勝忽然想起,“我什麽沒洗過衣服沒做過飯,地震那年住大壩上,衣服不是我去河裏洗,飯不是我燒?”常勝喋喋不休著。一轉頭,美心已經進屋了。

  送衛國到巷子口家文就折回來了。

  進自己屋,家藝在收拾東西,隨口問:“二姐,你這個卡子還要不要?”

  “給你了。”家文沒放在心上。

  “這裙子呢。”

  “你穿吧。”

  “這紗巾呢。”

  “喜歡就拿去。”

  家藝半笑半揶揄,“呦,這還沒過門呢,都開始散東西了。”家文不說話,幸福也得藏著掖著點,免得刺激別人。

  “那這床呢,你這張床大點,是不是也給我。”

  “你想睡就睡吧。”家文真讓出來。

  家藝麻利收拾床鋪,忽然泫然,“你這猛一說要走,我還怪不得勁(土語:不舒服)的。”家文望著妹妹,她當然理解她的心情,比了多少年,可到底是親姊妹,年紀又相當,免不了有些傷感。她隻好往樂觀了說:“有什麽不得勁的,又不是昭君出塞,探春遠嫁,不過還在北頭。”家藝破涕,“嫁出去,就是我們這個家的人了。”

  “誰說的,我不姓何,你不姓何?我到什麽時候都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也是。”

  家藝懂感情,“你說這,大姐比我們大那麽多,老四老五老六小的小,不著調的不著調,你再一走,我在這個家真是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我真想像你一樣,趕緊飛出去。”

  家文打趣,“別急,再過二年,你不飛,爸媽也會逼著讓你飛。”家藝微嗔:“我哪有你這麽好命。”

  另一屋。小玲住上鋪,家歡住下鋪。家歡是這屋子裏的霸主。

  “老五,把那點瓜子拿來吃吃。”家歡翹著腳丫子,悠然。

  小玲差心眼,並不知道服從四姐,“你離得近,你去拿好了。”

  “我是大你是小,讓你去拿就去拿!”

  “腿疼,不去。”小玲愣勁上來,誰的話也不聽。

  權威受到挑戰,家歡一軲轆翻身起來,站在床前,伸手去拉老五的耳朵,老五疼得大叫。家歡又去捂她嘴巴。兩個人你一拳我一手。小玲終於被家歡打哭了。

  美心穿著棉毛衫,探頭進來問情況,“怎麽搞的!才住第一天就鬧騰!不睡啦!不過啦!”

  “她想偷瓜子!我不幫她偷她就打我!”老五哭著申冤。

  “她在床上亂蹦,不讓我睡覺!”老四撒謊,為自己辯護。

  美心喝:“行啦!有一個好人麽?!一個蜈蚣一個蠍子,都不是好東西,關燈,睡覺,不許動!”

  泰山壓頂。好容易安靜了。美心回屋,鑽回被窩。常勝來抱她。在旁邊睡小床的家喜醒了,喃喃,“我要跟媽睡。”

  兩個大人尷尬。美心讓步,“來吧來吧,她最疼小女兒。”

  家喜鑽過布簾,竄進美心被窩,夾在美心和常勝當中。“公糧”隻能緩交了。

  洞山軍分區,學平夜裏發癔症,一陣滋哇亂叫。老太太輕拍他,嘴裏哼著兒歌,這些年雖然早學會了淮南話,但一開口唱歌,唱的還是老揚州的調,老揚州的詞,“早上起來日已高,隻覺心裏鬧潮潮,茶館裏頭走一遭。拌幹絲,風味糕,蟹殼黃,千層糕,翡翠燒麥,三丁包;清湯麵,脆火燒,龍井茶葉香氣飄。吃過早飯想午飯,獅子頭菜心燒,煨白蹄醬油澆,醋溜鱖魚炒蝦腰,紹興酒,陳花雕……”向東醒了,小聲地,“老太,我餓了。”老太太愣一下,都是這民謠,唱餓了別人也唱餓自己。

  老太太起身,向東跟著,他也快上小學了。話不多,但心裏有數。老太太噓了一下,讓向東別出聲。曾祖帶著曾孫到小廚房,開煤球爐子,火一會上來,老太太下麵條,配點白菜葉子,又打了個雞蛋。做好了,一人一碗,雞蛋讓給向東。

  兩個人端著碗到門口走廊吃。熱氣騰騰。

  放眼望去,天空滿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