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龍年大事
作者:伊北      更新:2021-02-19 11:41      字數:3382
  燕子、家藝均傻眼。家文一不小心,又出了風頭。

  此次此刻起,家文徹底成了這場聚會的中心。

  家藝憋著氣,想起在家裏叮囑過姐姐,讓她避避風頭。二姐答應了的。可一到現場,一切變味。騙人!家藝瞪了家文一眼。家歡見了,憋住笑。家文一偏頭,看到妹妹扭曲的臉,連忙找點錯誤犯,左思右想沒啥可犯的,隻好胳膊一拐,瓷勺落地。當啷碎了。這可是瓷器廠產的荷花套瓷。碎了一隻,就不完整了。為了三妹,家文隻好“鋌而走險”。

  “真對不起。”家文立即說。

  宮老師有些不高興。但又不好批評。武主任發話,“沒事!坐下吃好孩子,碎碎平安嘛,不打破舊世界,怎麽迎來新世界!”

  碎了個勺子,正合他胃口。

  繼寧幫家文夾菜,是塊梅菜扣肉。家文為了補償家藝,小聲對繼寧,“夾給家藝,她喜歡吃這個。”

  “哦?”繼寧疑惑,夾了一塊遞到家藝碗裏。家藝受寵若驚,笑嗬嗬說我最喜歡吃這個了。家歡戳穿她,“你不是不吃肥的麽。”家藝不滿,“誰說我不吃,我吃,肥的也有營養。”

  家歡立即把碗裏的半塊肥肉邊給家藝夾過去,“那你多吃點。”當著武主任和宮老師的麵,家藝不好意思拒絕妹妹的好意。隻好閉著氣,咬著牙,慢慢吃。

  吃完飯洗碗。五個人搶著要洗。

  武主任招呼家文,“你不用去了,坐一會,你的思想很深刻嘛。”欣賞之情溢於言表。繼寧見家文坐下,也就跟著坐在沙發邊。廚房站不下那麽多人。宮老師對幼民和家歡說,“你們出去歇會。”留家藝和燕子兩個人洗。

  “能行麽?會用抹布麽?洗潔精擠一點就行。”宮老師拗不過家藝和燕子的盛情,隻好讓她們動手。

  家藝忙說:“沒問題的宮老師,放心吧。”

  可剛洗了沒兩個。家藝手上濕滑,一隻碗跌在地上,當啷,碎了。是荷花碗。精貴得很。

  宮老師聞聲進來看情況,嘖嘖道:“哎呀,今天這套瓷器不知道遭什殃了,整個一個破四舊。”

  家藝用惋惜的神態對燕子,“怎麽不小心點?”

  燕子雖然魯鈍,但也不肯受這個冤枉,“喂,是你砸破的。”

  “碗是你沒拿穩,敢做不敢當啊。”

  燕子一摔抹布,“我對毛主席發誓,不是我。”

  家藝笑道:“我也可以發誓,不是我,那這裏就兩個人,不是我,那就是你了。”兔子急了也咬人。“是你!”燕子推了家藝一下。家藝反抗。一來二去。兩個人竟當著宮老師的麵撕扯起來。太難看!

  “住手!”最後是家文一聲吼。

  兩個人都停住了。這客做的。

  “走!”家文到底是姐姐,“老三,老四。”又對武主任、宮老師和繼寧,“添麻煩了,我們先告辭了。”家藝撒了手,懨懨地跟在家文後頭。家歡臨走不忘偷偷拽一顆葡萄塞嘴裏。

  一出門,家藝就哭了。

  “你還委屈了?”家文不解,“碗是不是你打的?”

  “誰說是我?!”家藝哭著申辯。

  “燕子不會撒謊。”家文看人很準。

  “都怪你!”家藝忽然把氣撒到姐姐身上。

  “怪我?”家文也來氣,“我故意摔碎一隻勺子,為了你。”

  家歡聽不懂。吐出葡萄皮。

  “到哪你都要出風頭,你能,你行,我們都不行,我們都是廢物,我們思想都不進步,跟不上形勢,看不到未來,你滿意了?!”家藝徹底釋放,不管不顧。

  家文正色:“老三,人人都在照顧你,我也在照顧你的情緒,可你不能因為想讓別人襯托你,就都變成傻子呆子,我們都是有思想有頭腦的人。你如果想鶴立雞群,應該提高的是你自身的素質!而不是摔碎了一隻碗都不敢承認!這不是社會主義好青年應有的樣子!”

  一席話,如電閃雷鳴。劈得何家藝外焦裏嫩啞口無言。

  她隻好一轉身,哭著往家的方向跑。

  細雨籠罩著世界。

  眼淚劃過臉頰,和天水混在一道。

  又弄砸了。家藝恨自己,恨家文,恨老天,恨命運。她又弄砸了。繼寧不會喜歡她了。武主任和宮老師也不會喜歡她了。

  一進家門,家藝就衝進小房間。

  大人們不在家。老太太帶著小玲和家喜擇菜。

  “又怎麽了?整天跟頭野驢似的,亂撞。”老太太嘀咕,“別驚著你大姐!”

  裏屋,家麗還是被愣衝進來的家藝嚇了一跳。

  “怎麽了這是?”家麗問,“被雷劈了?”

  頭蒙進被窩裏,家藝號啕大哭。

  家麗不管她,起身,慢慢出門,嘀咕,“糟糕的音樂,別吵著我這孩子。”

  家文和家歡後腳到家。老太太問情況。家歡要說。家文阻攔她,“別說了,都清靜清靜。”

  老太太猜到個大概,道:“家醜不外揚,不過在家裏揚揚沒關係。”正說著,美心到家。雨更大了。老太太問常勝什麽時候回來。美心說常勝讓人帶話了,去上窯支援了。

  “上窯,那麽遠,去那幹嗎?”老太太問。

  “說是窯河閘邊的牆壁倒塌,砸死十個躲雨群眾,多人受傷。”

  老太太走到屋簷下,看天,歎息,“老天到底要收走多少人才罷了。”摸摸肩,酸疼,老風濕,天陰下雨就犯。

  老太太坐到小板凳上,小玲上前幫她捏捏。

  老五傻,但還肯下力氣,可惜手小,按不周全。美心過來,接替老五,幫老太太按著。

  老太太沉重地,“年份不好,總覺得今年還有事兒。”

  “媽,別多想了,過一天是一天。”這是美心的人生哲學。

  “胡瞎子要在就好了,還能幫算算。”老太太追憶。

  “都哪年的黃曆了。”

  老太太想起什麽來,“我怎麽記得胡瞎子以前說過,像是個打油詩,叫什麽‘巨龍觸怒不周山,雄獅惹惱何方仙,天塌地陷人何堪,大事總遇龍年間’。”

  美心安慰,“已經有大事發生,應了劫了,下半年應該平平順順。”老太太問:“今個什麽日子?”

  美心道:“七月二十七。”

  “陰曆幾號?”

  美心記不住,進屋翻翻牆上的日曆牌,出來道:“剛巧七月初一。”

  老太太道:“晚上給你爸和老太爺老太奶燒點紙。”

  美心連忙應承下來。老太太雙手合十對天,“保佑咱們家平平安安。”常勝一夜沒回。翌日一早,老太太第一個起床。一晚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雨停了,頭天夜裏在土壩子路口燒了紙錢。心還是不踏實。等人都起來,幾個女孩站在院子裏梳頭發。老太太見朱德啟家的扛著個大包慌慌張張打門口經過,笑問:“她朱嫂,一早忙叨什麽呢,這大東西。”

  朱德啟家的哦了一聲。沒多說,先朝壩子上去。過了一會,折回頭,老太太又看到她。朱德啟家的氣喘籲籲,進院子。家藝一見,立馬縮回屋。家歡問:“你怕她?”家藝靠在日曆掛牌邊,撕掉一張,搓成團子,“八成是為她女兒報仇來的。”

  “出大事了!”朱德啟家的大睜兩眼。活見鬼的樣子。

  老太太還沒來得及說話。美心踏出來,“我的朱嫂,每回你來,必出大事,上回是朱老總去世,上上回是周總理去世,這回又是什麽?再這樣,都沒人趕見你了。”

  “這回沒人去世。”朱德啟家的耷拉著眼皮,又改口,“不,有人去世。”

  老太太和美心同時啊了一聲。幾個姊妹一聽,也都扒在門框邊。“昨兒夜裏,唐山地震了!”

  “哪兒?”老太太細問。美心沒反應過來。

  “河北唐山,地震了,昨兒夜裏,一個城市幾十萬人都沒了。”

  “死了?”美心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死了。”朱德啟家的說,“天崩地裂,都埋裏頭了,噯,說不盡,龍年,要出大事。”

  老太太疑慮,“消息可靠麽?”

  “絕對可靠。老朱有親戚在河北,這會子都瘋了。”

  “那你忙什麽呢一大早?”老太太問。

  “上壩子搶地盤啊,”朱德啟家的說,“都開始搶了。”

  “搶什麽地盤?”美心總是遲鈍。

  朱德啟家的好笑,“你還敢在家裏住啊?就咱們這房子,稍微來個四五級,保管屋倒房塌!唐山那,可是7.6級,造了孽了這老天爺。”說罷,朱德啟家的便往家跑。朱燕子和她弟弟已經搬椅子凳子出來了。老太太和美心對看一眼。

  這消息,需要消化。地震。老太太在三幾年經曆過一次。級數小,家裏的床晃了晃。但鄰村也聽說有房子塌了半邊。7.6級,光聽這數字已然十分恐怖。“媽——”美心喊她,常勝不在家,老太太和美心必須拿主意。美心又是個大事拿不定注意的。

  老太太回頭,“家文、家藝、家歡,去壩子上看看!”

  仨孫女得令。套上鞋趕忙往壩子方向跑。

  淮河大壩上已經聚了不少人。有家庭已經開始搭棚子,搬床。放眼北頭,也隻有大壩這一塊天空地闊,是避震的最佳場所。家歡道:“得趕緊搶啊!”家藝還在生家文的氣,道:“老四,你們選地方,我回去報信。”晾著家文。

  家文並不在意。站在壩子上眺望淮河,一灣巨龍臥著。料不到何時就突然躍起,攪動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