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利斷金
作者:藍雲舒      更新:2020-08-02 04:03      字數:3754
  看到裴行儼單手持槊, 隨意點出, 那閃著寒光的槍尖竟是穩如磐石, 半點顫動也無,淩雲心頭不由愈發凜然:眼前這位裴將軍年紀雖輕, 卻顯然已是練到了人槍合一的境界,在戰場上足以橫掃千軍,絕非宇文承基之流可比!

  跟這種沙場之雄在馬上一刀一槍地較量, 其實並非淩雲所長, 不過眼前這陣仗……她略一思量,到底還是點頭說了句:“好!”右手往後一伸,就待小魚將長刀送上。

  她的身後, 小魚卻是冷汗都要出來了,尷尬道:“刀……刀還壓在箱子底下呢, 且等我去找找!”說完便撒腿跑回馬車,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淩雲有些訕然地收回了手——也是, 她怎麽又忘了, 如今他們已是尋常人的身份,過關時都要查驗文書行李的,那把長刀自然也隻能小心地藏在衣物深處了。

  裴行儼離得尚遠, 聽不到這邊的對話,看到這一幕, 卻是莫名其妙, 皺眉喝道:“李三郎, 為何還不亮出兵器?”

  淩雲正要解釋, 玄霸已帶馬上來,低聲問道:“阿姊,你可有把握贏他?”

  淩雲微微搖頭:“我盡力而為。”若在馬下爭鬥,她倒有六七分把握,但這馬上的刀槍回合,卻是裴行儼這種沙場勇將的專長,她也隻能試試,看能不能以奇險之招和手中利刃來速戰速決了。

  那邊裴行儼沒等到回答,愈發不耐煩了,槍尖一點,怒道:“你們磨蹭什麽?”

  玄霸也知道淩雲的路數,聽她這一答,心裏更是雪亮。聽到裴行儼叫陣,不等淩雲再答,他便冷笑了一聲,撥馬上前兩步道:“對付你這種宇文家的走狗,焉用我兄長出手?不信你放馬過來,若能接下我手中三彈,便算你本事!”

  裴行儼原是年少氣盛,到了親衛中更是未嚐一敗,何曾聽過這般言語?而且還是出自一位瘦弱跳脫的市井少年之口!當下差點沒怒發衝冠,厲聲道:“好,那你就睜大狗眼,看我有沒有這本事!”說完一催戰馬,長槊在前,直衝了過來。

  玄霸一開口,淩雲原是皺眉,待聽得“接下我手中三彈”,卻是搖頭笑了起來,這會兒見裴行儼果然衝了上來,索性也帶馬上前兩步,靜靜地停在了玄霸身邊。

  玄霸不緊不慢,從彈囊裏摸出幾顆槐砂丸,眼見裴行儼已到麵前不過三十步距離,方一拉彈弓,一顆彈丸直奔裴行儼的麵部而去。

  裴行儼早已防著他這一招了,持槊之手紋絲不動,另一隻手往前一晃,護住了麵門,那彈丸“當”地一聲正擊在他的護腕鐵甲之上,發出一聲脆響;他剛要放下手臂,卻見李玄霸再次拉弓,第二顆彈丸同樣直奔他的麵目而來,卻又同樣地打在了他的護腕之上。

  裴行儼的坐騎原是越奔越快,這兩聲脆響之後,馬頭已到了玄霸和淩雲跟前不到十步之處,裴行儼此時的怒氣也已到了頂點,當下毫不猶豫長槊出手,對著李玄霸的肩膀就狠狠地紮了下來——這一下,人、馬、槍的力道都已合在了一處,當真是閃電不足以喻其迅捷,千斤不足以喻其力道,淩雲和玄霸縱然有刀槍在手,此時也已是難以格擋,何況赤手空拳?

  兩人卻依然不閃不避,隻是玄霸手裏的弓弦一鬆,彈丸再次飛出,裴行儼心裏冷笑,揮臂再次一擋,另一隻手卻往前一送,眼見著槍尖就要將玄霸的肩膀紮個對穿。然而這一次,他的護腕上卻並沒有傳來那清脆的一聲,倒是所騎的戰馬突然間一聲狂嘶,人立而起!。

  原來玄霸的第三顆彈丸根本就沒有去打裴行儼,而是直接擊中了他坐騎的眼睛。那馬頓時痛得發了狂,狂嘶亂甩,裴行儼的全副精神原已放在了長槊上,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這馬生生地甩了下來。那馬在甩下裴行儼之後,依舊是四蹄亂踏,長嘶不止,最後不擇方向地狂奔了出去。

  好在裴行儼到底身手矯健,落馬之後兩個側滾便躲開馬蹄,站了起來,手裏的馬槊也依然拿得穩穩當當,抖起槍尖,斜斜地對準了馬上的李玄霸。

  李玄霸笑嘻嘻地揚了揚手上的彈弓:“我一次可發三丸,適才隻是試試準頭而已,這一回,我會依次取你眼睛、虎口、膝蓋,你還要接著打嗎?”

  裴行儼心裏驚怒交加,卻也知道,戰場之上兵不厭詐,自己這一敗,是敗在了急於求勝和疏於防範之上,怪不得對手狡詐;但要他就此認輸?絕無可能!

  眼見著李玄霸已再次拉開弓弦對準自己,裴行儼盯著他的眼睛,猛然間斷喝了一聲:“好!”與此同時,手中長槊推出,猛紮玄霸的麵門,隨即卻是手上一鬆,丟開了馬槊,身子直撲李玄霸的坐騎,順手拔出腰刀,削向李玄霸馬鐙上的小腿。

  他到底是身經百戰,這一喝之下,氣勢驚人,李玄霸心頭微震,但見寒光撲麵而來,忙扭身讓開了紮來的槊尖,待到發現這隻是虛招,再要用彈丸時,卻是已來不及了。百忙之中,他隻能俯身用彈弓一擋,勉強擋住了裴行儼的刀鋒,弓身卻是咯嘣一聲,被腰刀削成了兩截。

  裴行儼毫不猶豫,手中刀第二下依舊是對準李玄霸的小腿直砍了過來。這一次,李玄霸已是擋無可擋。就在此時,裴行儼聽到腦後風聲銳響——原來小魚終於從衣箱底下翻出了長刀,急奔過來,扔給了淩雲。淩雲接住長刀,見情勢緊急,索性從馬上直撲下來,連刀帶鞘砸向了裴行儼的後腦。

  這一下原是攻敵必救,裴行儼知道厲害,隻能先反身揚刀接招。但淩雲的長刀原本就頗有分量,這一砸又攜帶著連人帶刀從馬上直落下來的巨大力道,裴行儼縱然力大無窮,倉促之下,手裏的腰刀也被這泰山壓頂般的一招砸得脫手落在了地上。淩雲的刀勢猶未停止,對著裴行儼的臉直劈了下來。

  這一劈之威,根本是勢不可擋,裴行儼連揮手格擋都已來不及,隻得閉眼往後一仰,就等著這當頭一刀,誰知卻聽得那風聲一停——淩雲的刀鞘已猛地停在了離他鼻尖不過寸餘的地方。

  看了看地上的馬槊,淩雲緩緩把長刀收了起來:“裴將軍,請!”

  裴行儼知道:這位李三郎是覺得如此偷襲,勝之不武,要他拿起馬槊,再好好比試一番,心頭頓時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一言不發地挑起了長槊,退後幾步,向淩雲認認真真點頭致意,隨即便一挽槍花,但見長槊留情結上的紅纓驀然間宛如團花盛開,中間一點寒光飛出,直奔淩雲的心口。

  淩雲的長刀終於鏘然出鞘,卻依舊是直等槊尖紮近,才一個側身,行雲流水般讓開了那足有一尺多長的槊尖,依舊是擰身直上,揮刀順杆削手。裴行儼自是早有防備,槍身一抖,紅纓再次盛開,抖動中已蕩開了刀鋒。隨即他便退步收槍,好再次紮出。

  誰知淩雲的另一隻手不知何時竟已搭在了槍杆之上,借著裴行儼收槍的力道,竟然是欺身而上,身形比之前更快了一倍有餘,眨眼之間便已來到裴行儼身前,舉刀直砍下來。

  裴行儼收槍已是不及,隻能雙手持杆,上舉相迎。他這把馬槊的杆身原是拓木所製,三年浸泡打磨,千錘百煉,堅韌有如精鋼。然而淩雲的這把長刀也不知是什麽材質,一劈之下,槍杆竟如尋常木材一般應聲而斷,那閃著寒光的刀鋒去勢未絕,依舊對著裴行儼的頭頂直劈下來,卻再一次停在了離他頭盔不過寸許的地方。

  看著裴行儼,淩雲再一次地緩緩收起了長刀,後退兩步,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裴行儼縱然是心高氣傲,此時也是啞然無言。他也知道淩雲的這一勝,大半是借助了手裏的這把奇刀,然而她的兩次手下留情終究不是假的,她鬼魅般的身法和控製力更不是假的,何況再來一次,他也沒有武器能擋住這把鋒利無比的長刀,難道他還要讓對方第三次饒過他?

  想到此處,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斷杆,索性往地上一扔,昂首冷笑道:“裴某的兵器遠不如閣下,今日就不必再比了!”

  淩雲想了想道:“將軍若不上馬,我也可以換刀。”——他們的功夫路數原是全然不同,馬上多半是裴行儼的天下,但在馬下,就算沒有這把刀,她應該也不會輸。

  裴行儼微微一愣,隨即也想到了這一層,然而對方原本是市井中人,他堂堂裴家子弟,難道非要逼著個市井好漢跟自己比拚馬上功夫?

  他不由抬頭看了看淩雲,卻見她的神色依舊平靜如水,既無半分驕矜,亦無一點矯飾,那份氣度隱隱間竟有些讓人自慚形穢。裴行儼的最後一點心氣不由也蕩然無存,瞧著淩雲,心頭倒是多了幾分真正的佩服,想了想才道:“不必了!今日還要多謝三郎指點,隻是三郎你一身本領,為何竟甘心埋沒於市井之中?如今陛下正招募驍果,三郎可曾考慮過投身軍中,也好搏一個出身?”

  淩雲愣了一下:這位裴小將軍,竟然想讓自己從軍,他倒是心胸開闊,可惜……她隻能正色道:“多謝裴將軍一番好意,隻是李某誌不在此。”

  裴行儼忍不住問道:“那三郎意欲何往?”

  淩雲認認真真答道:“我奉父母之命,要攜幼弟回鄉務農。”

  啊?裴行儼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淩雲一臉坦然,竟無半點玩笑之意,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這李三郎的父母究竟是何方奇葩?居然會要這樣人中龍鳳般的兄弟倆回去……回去種田?他瞠目半晌,好容易才憋出一句:“這也……也罷!裴某今日軍務在身,就此別過,還望日後有緣,能再次與三郎切磋!”

  淩雲自是抱手行禮:“請!”心裏暗暗鬆了口氣:這位裴將軍雖然高傲,卻當真是性情中人,不然就算打敗了他,他身後還有這麽多驍果,事情終究麻煩……

  眼見裴行儼已然轉身,她手裏的長刀一轉,就要插回刀鞘,突然之間,她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李三郎,你若不扔刀受死,我就立刻殺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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