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六波羅門脅殿
作者:九卿美玲      更新:2020-08-01 18:12      字數:4039
  果然不出所料,平安京貴族女子出門必備的——十二單衣,確實很麻煩。

  首先是一件薄薄的紅色襯裙,再套上五層單衣、長褂,從裏到外墨九數了數小袖,單衣,褂,打衣外麵還穿了一件無紋櫻紅唐衣,腰間係上一件長可拖地的絲綢裳,一條芳紅的長袴,竟然沒有十二層,名不符實啊。

  菊子給墨九胸口貼上貼紙,遞給她一把檜扇,這一套裝備耗費了墨九足足半個時辰,不過也值得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一身行頭的華麗,菊子拉墨九到銅鏡前,鏡子裏得墨九身穿華彩,長可拖地的淡紫色裳衣,彩繪的春鳥櫻花唐衣,菊色小綴,長直如瀑的黑發,嫩滑如水的皮膚。

  墨九心中喜悅這不是古代第一美女嗎?我的運道終於來了。

  “墨九小姐,請把嘴張開。”菊子手持楊枝,正在一個黑不溜秋的容器中攪拌,很明顯,這是要給墨九塗黑牙齒,這個時期的日本以黑齒為美。

  墨九趕緊揮手阻攔“菊子,這個就不用了。”

  “這可不行,一會公子會怪罪的,踏歌會這麽重要的場合,您不能不化妝啊?”菊子舉著楊枝不肯放下,墨九也知道此時的日本尤其是貴族們,很是尚美的,即便是男人,出席宴會也是要化妝的,但是這個黑齒她真的實在欣賞不來。

  “菊子,我還是不塗牙齒了,反正我也是在簾子裏麵,誰也看不到。”菊子還算是好說話的人,沒有再難為她,隻是把墨九的臉塗了一層白色粉底,畫了唇彩,眉毛也沒剃,簡單畫了一下,說是讓她慢慢適應。

  出門的時候菊子給墨九戴上了市女笠,放下蟲垂,這就算出門了。

  其實是沒走幾步就上車了,三公子帶著一眾侍從騎著馬跟在車子左右。

  “公子,小鬆公家的幾位公子今天也來嗎?還有正三位中將,薩摩守..”

  “都會來的。”

  “那可熱鬧了,自從入道大人去世,咱們連新年都沒有慶祝,這亂世,也不知什麽時候過去。”聽聲音,是那個跟班小侍從,一路絮絮叨叨。

  說話間,車與停了下來,菊子扶墨九下了車。

  今天要去的是平教經的府邸,平教經是平家四叔平教盛的二公子,府宅應該是在六波羅總門旁的門脅殿,離這不遠的就應該是盛極一時的六波羅府了。

  墨九偷偷將市女笠的蟲垂向旁邊撩了撩,讓她好好看看即將拜訪的門內大臣的府邸吧。

  這個時期的貴族府邸遵循的是“寢殿造”的模式,既以寢殿為主體,寬闊的宅院中,由坐北向南的寢殿和對屋構成,此時是新年初始,落雪的痕跡還在,長廊兩旁的翠鬆為庭院添了些暖色的韻調,渡殿上還有沙沙作響的雪化聲。

  經過一處透渡殿就算是到了正殿,正殿前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有林有池的花園,對麵有幾處對屋,每個對屋都是用絲柏木的板瓦作為屋頂,木製的地板,用於抬高殿宇的木製台階,加上一時半會兒數不清的對屋,真是讓墨九開了眼界,這麽龐大的開放式的建築宮殿這是第一次看到。

  此時正殿已經坐滿了公卿、殿上人、公子們,帷屏簾幕也都支了起來。

  “把墨九小姐帶到簾子後麵去。”三公子吩咐著。

  “齒丸,你怎麽才來呀?”聽著像是一個老者的聲音。

  原來他叫齒丸,太有趣了,墨九跟著侍從在垂簾後坐下,這裏不止她一個人,簾子後除了幾個侍女還有三個女公子,一個穿著海景紋樣的淡寶藍外褂,和表著紅色的女衫。

  另一位蘇芳的外褂,紅裏的女襯;再一位就是玉蟲色的外褂,值得一題的是菊子也選了這種顏色來,隻不過她隻是穿了一套平常侍女的水幹外褂。

  這麽一看,要數墨九今天穿的隆重,她這一套應該是禮服中最隆重的裳唐衣了,這不是要自己來遭人嫉妒嗎,墨九心中抱怨。

  不過還好,貴族的小姐們都很溫和,款步而行,端坐簾後,向墨九微微笑,九兒注意觀察了下,這裏並未有跛腳的女子,看來要想找到自己的目標人物還需要點耐心。

  “叔父,近來戰事不斷,連平時的雅事都免了,今天我們可要借此機會玩樂一番了。”是三公子的聲音。

  “賢侄說的對,正月初七的白馬會我們錯過了,今日的踏歌會我們絕不浪費。就由我和三兄長先來一曲吧。”

  “好好。侄兒們又有耳福了。”

  隔著紙簾隻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人太別扭了,向左右看看,趁幾位女公子不注意,墨九向紙簾悄悄靠近了一些,偷偷摳了一個窟窿,這會子看清了。

  貴族們真是節約,都是盤著腿坐在地上的圓墊上,背後靠著矮幾,侍從們則是跪坐在一旁伺候著,中間的席塌上竟然有吃的,怎麽就不往簾子後送點呢。

  一位身著掬塵直垂,戴著烏帽子的老者手持一竹笛,放在了嘴邊,笛聲響起,清亮悠遠的笛音,入耳不由心神一靜,綺疊縈散,飄零流轉,好一位笛者。

  “歸來見舊都,已成淺茅荒野原”如果墨九沒記錯,這應該是修理大夫平經盛的和歌,那位身穿澤瀉色直垂的老者,應該就是平經盛了。一首低沉的和歌配上這支迷離的笛曲,一種莫名的感覺,是人間幻影還是靈魂浴禮,總之墨九不餓了。

  歌停曲終,好一陣,大家才緩過神來。

  “聞笛心似柳枝動,和歌聲中有玄音。”身邊的女公子突然這麽一句嚇了墨九一跳,這是對歌啊,也太突然了。

  “爭似岩前鬆一樹,青青春色向人間。”簾外一身著藍底小櫻直垂的公子接了下句,這就是所說的對情歌吧,也太小兒科了。

  越想越好笑,實在是忍不住了,墨九撲哧撲哧地笑了起來。

  “墨九小姐,少爺吩咐過,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菊子提醒墨九道。

  “什麽?他還有這囑托?”這是不放心自己呀,但是墨九真的是忍不住。

  “我沒聽錯的話,簾子裏應該是有人在笑啊?三叔叔,不會是你帶來的那個...這有問題的女子吧。”一個二十歲左右,一身著赤錦直垂,外罩萌黃羽織打扮的男子,邊說還邊指著自己的腦袋,就是說墨九這裏有問題。

  “齒丸啊,不是叔伯說你,婚姻大事一定不能草率,尤其是選擇正妻,雖然如今平家不如先前了,但是也不至於和一個……結親呀,況且還是來路不明的。”是那個吹笛子的老者,應該是平家第四位長者平教盛。

  看來這一次穿越,墨九的定位真的是“傻子”。

  “齒丸,憑你的條件,找什麽樣的女子沒有,改天景正兄長替你各府挑選一番。”一個聲音陰柔的男子說道,男子自稱“景正”,還是平家公子,不用說一定是軒野前世的情敵了,九兒仔細看過去,隻見一身材長挑,身著藍白絲繡深紫直垂、下穿藍色指貫的中年男子站在三公子身旁,雖不十分俊朗,但也算是相貌堂堂,沒想到他竟能做出那樣齷齪之事,九兒靠向菊子輕聲問道,“這個人也是平家的公子嗎?”

  菊子笑笑,“你是說景正公子嗎?他是住在西國的平家旁係血親,因近日戰亂,被平家召回京都的。”九兒長出一口氣,旁係血親就好,若是直係公子,這場孽緣還難阻止了。

  墨九暗自記下平景正的模樣,以便日後找機會調查一下這個人。

  平景正坐回了原位,三公子向幾位叔伯兄長施禮,笑言到,“大家不必為齒丸的婚事擔心,齒丸的加冠禮不進行,是無法為家族分憂的,如今戰況不斷,齒丸急於上戰場與我平家共生死,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侍寢者,就隨便找一個先湊個數,日後再做打算。”

  墨九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自己是被這小子抓來待加冠禮上侍寢的,還是臨時用來湊數的,也太過分了,這算什麽情劫啊。

  “賢侄啊,即便是湊數也不必這麽勉強啊,後麵屏風那幾位女公子就很好,都是我家三女公子請來的,父親都是上三位以上的公卿,你選一個。”

  “不必了,各位兄長,叔伯,你們繼續,我到簾後看看。”

  墨九正憋著一肚子氣呢,小子自己送上門來了,三公子還沒有行結冠禮,雖然頂個成人的腦袋卻可以行童者的事,可以自由出入垂簾前後的。

  原以為他進來會是一副氣衝衝的模樣,沒想到還是那副溫柔的態度,坐在了墨九的身邊“墨九,今天的宴會是叔伯們為了調節最近緊張的氣氛抽空舉辦的,你聽話別在宴會上出差錯,用不上幾個時辰我們就回去。”這種態度,加上這一盛世容顏,還哪裏來的氣了。

  墨九癡癡地點著頭。

  “菊子,看好墨九小姐。”公子吩咐一聲又踱到了簾子外。

  接下來是自稱平經正,平維盛,平知章的三位武公子的歌舞《清海波》,平經正輕撫琵琶,維盛與知章畫了淡妝,帽簪鮮花,眉目如畫,站在殿宇的中央,準備表演。

  經正手撫琵琶,兩位老者也拿起了笛子,正午的日光滿滿地入了殿內的垂簾處,音樂響起既是驚人,和著廊下的鬆聲,宛如深山中狂飆的咆哮,響徹雲霄,“清海波”乃是貴族隆重場合必須上場的舞蹈,盡是貴族中一等一的公子表演,舞者不僅要才藝出眾,更要容貌華麗,兩位舞者目柔似水,麵潤如玉,身姿或是優雅,或是縹緲,忽而又轉為剛烈,如春之櫻花燦爛嫵媚,又像冬之瑞雪冰清純淨。

  和著飄飄揚揚的廊下飄雪,墨九已如醉似癡。

  三公子也拿起了竹笛,一位偏大一點的俊朗公子也持笛站了起來,如兩朵冬日的雪蓮,冰清華彩,僅僅一個音符已經讓眾人嗅到了海棠的清香,桃花的蜜甜,百合的淡雅。

  不知是眾人眼花還是真的醉了,清清楚楚的一抹彩虹竟掛在了透渡殿的廊簷旁。

  和三公子和笛就是平家第一武將平教經,那把竹笛是盛德太子的名笛“火龍”,火龍響起,彩虹現,原來這不是傳說!

  “墨九小姐,教您和歌呢。”菊子輕輕推了墨九一把。

  “怎麽樣啊,墨九小姐,是我們曲子沒吹好還是舞沒跳好啊,三位女公子都已經和歌稱讚了,你怎麽一首也沒出啊?”是那個平教經,一臉的邪笑,向簾內盯視著。

  剛才真是被陶醉了,墨九連武公子的挑釁都沒聽到,但是和歌她墨九真的不會。

  “齒丸兄弟,這墨九小姐不會連和歌都不會吧?”

  “我不是說了嗎,她這裏有問題,兄長就別和她計較了。”又在說墨九腦子有問題。

  “那個,你們聽著秋海波之舞,彩虹也來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滿殿的嘲笑聲,比剛才的樂舞聲還大,也怪了,記得自己的文章寫得是相當不錯的,怎麽能做出這麽一首幼稚的詩呢。

  由於角度的問題墨九看不全大家的全部表情,但從側麵的臉頰她看出三公子也在笑,丟人丟大了。

  “墨九小姐能做出和歌已經實屬不易了,大家就別笑了,歌舞進行了一個時辰,下麵應該是重衡做主的節目了。”

  還有節目,這得什麽時候結束啊,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