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樵老暮遲年
作者:朽末      更新:2020-08-01 17:02      字數:2377
  賦雲歌領教了他看病的能耐,但不知道他還會武功。他往莊稼漢身邊靠了靠,想聽他說的更詳細一些。

  “其實俺們這裏,根本算不上村子。就附近幾座山上,十來口人家,就當是個照應。”

  莊稼漢聳了聳肩“但之前有一次,多虧了樵老出手,俺們這地方才逃過一劫。”

  “那一次,這裏冷不丁來了一幫山匪,到了人家就亂搶東西,還要搶婦女。樵老一直住在山頂,他沒來的時候,咱們底下的十來戶鄉親差點就沒了。”

  “最後幸虧樵老得到消息從山上下來,打跑了山匪,到現在咱這裏還一直平平安安。”

  說完這段經曆,莊稼漢咧開嘴對賦雲歌一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俺沒經曆過,這件事是聽俺爹說的。”

  “哦。”賦雲歌若有所思地點頭,“多謝你說這些。”

  “嗨,謝啥,不實在。”莊稼漢笑著擠擠眼睛,指著賦雲歌的胯間說,“俺爹說過,男人不實在,那啥萎得快。”

  賦雲歌啼笑皆非,心想這之間實在是沒什麽必要的聯係。不過既然知道了這些,那也就大致了解這位“樵老”的情況了。

  又和這位老兄聊了一會兒,樵老就從外麵慢慢地回來了。

  兩人一起起身迎上前去,莊稼漢向他簡短地說明了來意,是要借樵老家的鋤頭去用一用,樵老就示意他去屋後拿。送走了那個莊稼漢,賦雲歌幫著把樵老背後的藤筐接下來,把裏麵的柴火堆到牆邊。

  樵老對他今天能下炕這件事並不意外,看著他幫自己堆好柴火,在後麵慢悠悠地提醒他還未痊愈,仍然要以休息為主。

  “那孩子,向你說了關於我的事了吧。”樵老仍然是淡淡的口氣。

  賦雲歌卻是微微有點慌張,畢竟是自己有心打聽的,多少都有些無禮。現在被樵老一眼看穿,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態度。

  然而,樵老隻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也好,省的我說了。”

  賦雲歌感到這位樵老確實有些超凡脫俗的意思。他很可能也持有玄徽吧,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讓他磨平棱角,甘願在這麽寂寞的山野裏隱姓埋名?

  山間的一天過得很快。農人忙碌,往往要從清晨勞作到傍晚。

  賦雲歌在樵老家裏不時搭把手,又遵從樵老的意思休息了半個下午,日子就這麽平平淡淡地消磨掉了。

  到了次日賦雲歌起床時,他感受到了一種睽違已久的感覺在身體筋絡間流走。他嚐試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似乎是已經痊愈了,隻有損失的元氣還沒有複原。

  雖然如此,他已經是大喜過望,連忙起身去找樵老訴說這個消息,卻發現樵老像昨日一樣,又早早地出門了。

  賦雲歌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沒有找到樵老,也就不找了。

  不過,這是他頭一次仔細觀察樵老的居所,之前兩天雖然一直在這裏居住,但是卻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認真地觀摩這個救了自己的性命的小屋。

  其實就是一處小小的土坯房,上麵覆蓋著幾層茅草。牆下有石頭壘過的痕跡,屋的四周都是幹燥的黃泥砌成。

  整個茅草屋並不很考究,與尋常的農家沒有什麽兩樣。但賦雲歌倒是很喜歡這種感覺,清澈馥鬱的樸實氣息,與山林和天上的流雲說不出地相配。

  進屋正對著,是一幅被熏得有些焦黃的古畫,下麵的兩個角墜著流蘇,風雅有趣。

  賦雲歌抬頭欣賞著畫作,忽然眼角一瞥,發現了什麽東西。

  一角的流蘇後麵,似乎藏著什麽東西。本來應該是被畫卷給完整地遮住的,但是因為畫紙衰舊,四個邊都往外翻翹了起來,也就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點綠油油的顏色。

  賦雲歌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開畫卷,側著目光往裏麵看。

  而當他看清裏麵藏著的東西,先是有一絲意外,但接著又感到不出所料,最後他緩緩放回了畫卷。

  裏麵的那件東西,正是一塊玄徽。

  很顯然樵老並不重視它,不曾將它隨身攜帶,致使那塊青翠的玉牌已經沾滿了汙漬。

  “樵老,暮遲年嗎……”賦雲歌自顧自想著剛剛看到的玄徽上的篆刻。

  下午,山間的空氣溫暖而清新,雖然天上仍然密布流雲,但是熹微的光線透過雲層,看起來也總算有了一點陽光的色澤。

  樵老沒有再外出勞作,而是趁著這樣舒適的天氣把一張小桌子搬了出來,擱在花圃一旁,悠閑地喝茶賞花。

  賦雲歌的身體已經痊愈,樵老就叫他出來一起。賦雲歌難得見樵老有興致,立刻答應了。

  清靜的小院,兩人對坐著,彼此靜默地品茗。

  喝了幾杯茶之後,樵老忽然從懷裏掏出一本書,遞給賦雲歌。

  賦雲歌接過來,剛想稱謝,卻忽然瞥到了那本書的內容,似乎頗為熟悉。還沒來得及疑惑,樵老就慢慢地說

  “這是你的書。第一天換洗你的衣物時發現的,現在還給你。前兩天怕你耐不住性子亂來,就想幹脆先幫你收起來比較好。”

  接到手裏一看,確實是自己的《雲笈十三疏》。賦雲歌倒是吃了一驚,一來是前兩天自己竟然沒能發覺這本重要的秘籍消失,二來就是倘若自己前兩天還未痊愈就看到了這本書,說不定真的會勉強修煉,這樣反倒貽害無窮,百害無利。

  樵老掂起茶杯,又啜了一口,道“既然來此,就是命數。安心靜養,心思莫亂。”

  賦雲歌聽他好像話中有話。這個“心思莫亂”,莫非是指的自己急於離開報仇的想法麽?

  可是,他現在自己也說不準了,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也隻是白白搭上一條命。但按照這樣的修行速度,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擁有那樣的力量?

  這兩天來他一直在反複思考著,非但沒有抉擇,反而讓自己越來越迷茫。

  眼前晃了一下,仿佛又回溯到了那個殘忍的雨夜。

  血淚與掙紮在黯夜裏化為灰燼,那個危險的女人露出猙獰嬌豔的笑意。他的背後就是深淵,淒冷的江水吞噬著一切。

  “忽”地一下,眼前又回到現實。柔嫩的花蕊還在在腳邊微微翕動,天上的雲不緊不慢飄過黛綠的青山。

  賦雲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連忙回頭,卻看到是樵老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向他輸送著一點零星的功力。是那股隱隱的熱流把自己從那場夢魘中拖拽了回來。

  “多,多謝樵老。”賦雲歌拱手向樵老道謝。

  樵老卻眯起了老眼。他盯著賦雲歌上下打量了一下,歎氣道“不可讓過去成為你之負擔。你的心魔太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