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澤/神都以諾/生辰宴前】

  阿照在馬車微微的顛簸中沉思著，望著車窗外被高大樹木遮掩著，隻露出小小一角的天空。

  “南澤的天無論看幾回都不習慣。”阿照淡淡望了一眼馬車外的景象，喃喃道。

  北地絕對沒有這麽灰蒙蒙的，經常下雨的天，也絕對沒有這麽高的，歪來扭去的奇怪樹木。

  北地是空曠的，天空一眼望到邊，幹淨爽朗透著利落。即使有一排排的雪鬆，那也是棵棵挺拔剛毅，絕不會歪歪扭扭。

  她想著這幾日在南澤的所見所聞。

  尖塔，通路，是這些天她反複聽到的詞，南後不管用多少雷厲風行或是卑劣殘酷的手段目的就在於此。

  阿照並不喜歡這個突然冒出家的女人，她喜歡按部就班的東西，從來不喜歡意料之外。

  對於北地首使徒而言，按部就班，就等於穩定安寧。

  阿照小姐一向同各地貴族一向交好，她低頭閉眼回憶著從各地貴族處搜尋而來的，有關南後的隻言片語，略微蹙眉的白皙麵容上，略微帶著一絲尖刻冷峻：

  “南後的名字相當獨特，伊邪那桑，這名字在我們南澤，有蛻繭之意。”

  “她使用一柄彎刀，名叫獵首。南澤女子有幾個用刀的？也是稀奇。她用那柄彎刀對戰當年我們南澤赫赫有名的鬼門五十高手，包括當時的鬼門門主，那個惡名遠傳的弑師魔頭姬骨魅。”

  “一戰之後呀，不僅五十位高手全軍覆滅，他們的寶器兵刃也一同被南後的彎刀砍碎。”

  “她一戰成名，被稱為“狂姬獵首”。 ”

  “阿照小姐，那把彎刀你真該見見，真是邪魔。”

  “南後是戰勝叛變的南王，登上尊主寶座的。這可真是相當可疑。南王靈力大成多年，熟悉十八班南澤術法。而南後年級輕輕，見過她的人總是說，這是個媚術了得的女子。卻沒有人認為她有能力戰勝南王。而且……南王的屍體是麵目全非的，明白嗎？”

  “靈家最近悄摸摸地，好些人不見蹤影了。憑空消失了一樣。而那些人，據說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南後殺南王的見證人。”

  問題出在哪裏？南澤是怎麽了？

  阿照小姐望向一直跟著自己的沛沛：“沛沛，你說，這個南後是怎樣的人？”

  “這個，奴婢怎麽可能知道嘛。”同曾在馬車裏的女孩笑道。其實說她是女孩，她也老大不小了，比阿照小姐還大個三歲。

  她是阿照的婢女，從小跟隨公子小姐長大。 “……”阿照沒有說話。

  也是……連我也不清楚。這就是我煩惱的原因了。她心想。

  阿照在問話間，又細細梳理了一遍南澤靈家所有的族人同他們的血親，甚至部下，也一無所獲。

  這女人到底是誰？

  靈家不比其他三家，靈氏是四方家族中最不重血統的一家。其餘三家都需直係血族才可繼位家主，而靈家全部族人都有繼承權。

  也正是這樣一個漫不經心的家族，才會出現這種令人猝不及防的事。阿照在心底不認同地輕歎。

  憑空冒出的女人，瘋狂毀滅的對戰，猝不及防的叛變，然後，疑雲密布的繼位。

  再想想還有，還有其他的傳聞嗎？

  還有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聞: 南後嗜香，且風流成性，好男色。

  這男色，阿照的身份當然不便堂而皇之地準備，所以這次深入南澤拜賀，除了尊主繼位拜賀專屬的三色禮品，她隻特地準備了北地獨有的千金難買的雪榭香。

  雪榭香味道清冽冰涼，並不黏，膩，是阿照最喜用的香薰。

  “對了小姐，關於南後，奴婢知道一點……”突然，沛沛輕聲開口，麵上升起若有若無的紅雲。

  “嗯？”阿照見狀，立馬明白了她要說什麽，帶著幾分挑逗的神情看著她。

  “那個……據說，南後，是個放蕩的女人，喜歡收集英俊的男子……”

  放蕩？阿照不知為何覺得好笑。這男人和女人終究還是太不公平。男人多情叫風流，而女人就叫放蕩。

  西方的鐸一霸風流成性，可並沒有人指責些什麽，都將之當做一件美談來看，都道不風流怎配得上稱英雄。

  不說南澤，民風開放，就看南後如今首屈一指的地位，身邊多些男寵不也無可厚非？

  “是啊，南後不僅喜歡男人，還喜歡女人呢。要不……我就將你送給她好了。”阿照笑著逗她。

  “啊？小，小姐？”沛沛生生吃了一驚，一時不敢肯定阿照是否在說笑，“小姐，我這麽醜，這麽笨，南後不會喜歡的！”

  阿照笑笑不語，不置可否。

  她笨不笨阿照暫時不做評論，可沛沛怎麽會醜？這個做婢女丫鬟的，甚至比她主子還多了幾分嬌媚。

  前往淵家宮殿需要穿過一片遠離煙火的密林。

  小路蜿蜒逶迤，山峰穀地層巒疊嶂，對麵山腰上安放著些許青色的木屋子，點綴在蒼茫山巒之間，一派世外桃源清新秀麗之景。

  恍若從未被人打擾的人間仙境，萬物肆意生長，肅穆而寡言。

  這時，馬車路過了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沁人心脾。阿照感到迎麵撲來誘人的涼意。

  “小姐，這溪水真清，要奴婢去接一壺來嗎？”沛沛深知她家小姐最不喜南澤的濕熱，忙道。

  阿照不語，望著麵前小溪良久，並沒有叫停馬車。

  “沛沛。”阿照突然開口。

  “在，小姐。”沛沛微微歪著頭等吩咐。

  “你看這條溪，我們很早以前來過的。” “南澤小姐來過好多次呢，不奇怪。”

  “不對，曾經我們在這裏，救過一個男孩。”

  “是嗎？小姐這樣一說，奴婢似乎也有印象……”沛沛皺眉轉了轉眼珠，然後眼前一亮，“對了，一個髒兮兮的，那樣嚇人的東西，連南澤人都不是居然想見鬼母。”

  “也不知道，最後見著了沒有。”阿照輕輕道。 “……”沛沛沒有接話，她明白小姐的意思。 獵首彎刀斬盡鬼門魑魅魍魎。

  這個在南澤傳播甚廣的故事裏，一戰成名的南後並非隻殺了五十高手。

  據說那天，她關上了鬼門五道石門。將鬼門所有信徒困在一起都屠了個幹淨。

  那男孩若是見了鬼母，這會兒也歸西了吧。

  瘴氣彌漫，毒蟲蛇蠍橫行的地方她看見了那樣的眼神。

  堅定，執著，狠曆，孤傲，怨毒，痛苦，不甘，還有一絲活死人一般的麻木。

  就如同地獄裏爬出的鬼。那樣驚心，那樣駭人，那樣可憐。

  “小姐，快走吧，髒死了。”

  “……”阿照記得，自己那時清晰的對著地上那堆人不人鬼不鬼的腥臭肉堆說道:“活下去。”

  當時自己為何要救他，或許就因為那死地裏才有的眼神，這種就算是閱人無數的阿照也從未見過的眼神，這種成了魔的眼神。

  不論成神還是成魔，阿照都由衷佩服。

  就因為這個，阿照不希望當年那個男孩死，死在來曆不明的女人手中那來知來曆的彎刀下。

  南澤地勢偏低風景秀美，多雨霧，有雲夢之城的美稱。

  而南澤靈家建在南澤的都城：神都以諾境內最高的滄南雪山上。

  滄南雪山腳瘴氣沼澤毒蟲蛇蠍，山腰幻術機關食人古樹，山頂白雪皚皚冰封千裏，地勢易守難攻，占盡天險之利。很適合神秘的靈氏家族。

  估計除了靈家人，根本就沒有人能上的了這座山，找得到靈家所在。

  阿照的馬車穿過密林，行至山腳，就看見身穿淵家紅黑兩色家服的侍衛候著，見阿照帶著雪家雪狼圖騰家徽的馬車深深行禮。

  然後侍衛領著阿照小姐上山。

  阿照很自覺的放下簾子不再向外看。通往靈家的路，對外一向是保密的。

  她隻感覺一陣熱一陣涼，一會兒像是鑽進了山洞，一會兒又像是跨過了山澗。

  馬車在崎嶇山路繞來繞去，要是換做體力不好靈力低下的嬌小姐，早就被繞的暈車。

  車子在崎嶇的山路繞來繞去，許久，終於停了下來。

  阿照小姐定了定神。她明白經曆了這些天的準備和打探，她就要直麵這位神秘的尊主了。

  簾子被輕輕掀了起來，一隻纖細柔美的玉手伸了過來。

  阿照望了望這白皙有如凝脂美玉的手，手背紋有妖嬈的幾朵桃花，手腕上套著一隻刻著精致細膩花紋的鏤空銀鐲，鐲子鑲鑽，瑩瑩發光。

  那隻手停在那裏，等著攙扶阿照小姐下輦。 這隻鐲子她隻見過一眼，可對阿照而言，一眼足矣。

  是她？

  阿照心中一動。

  為什麽是她？這怎麽可能……

  阿照感到，南澤的一切似乎都隨著南後的繼位而開始向迷障重重的方向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