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一行人在岸上等，聊什麽也都沒往心裏去，心思不在話題上。

  就盯著水麵的動靜，前後大概有兩個小時，河麵上的水紋終於出現了變化。

  緊接著“嘩”一聲，一個身影竄出了水麵，直撲林朔懷裏。

  林朔原本擰眉瞪眼一臉焦急，一看到這個身影心就放下大半，伸手一攬，接住了她。

  “爸！”林映月撲在老父親的懷裏，這一聲叫得別提有多委屈了。

  林朔先是暗暗檢查了一下，沒缺胳膊少腿的，這一聲“爸”也中氣十足，於是徹底放心了，淡淡問道：“玩兒得還開心嗎？”

  林映月原本貓在林朔懷裏，這一下就身子就直起來了，看著林朔一臉不滿意：“我是你親閨女，剛才被水裏的東西抓走了，我失蹤了！”

  “不是剛才的事兒，八個小時了。”林朔糾正道，“不過不到四十八小時，也談不上失蹤，不能報案，是不是老魏？”

  魏行山看著林映雪其實一臉關心，不過一聽林朔這話也就配合上了：“是啊，要再等四十個小時,那才就夠呢。”

  “我是被抓走的！”林映月瞪著眼睛說道，“我不是自己玩丟的！”

  “抓走就抓走唄，我跟你娘再生就是了。”林朔眨眨眼，不吃她這一套。

  “啊！”小姑娘崩潰了，伸手在林朔腦袋上亂抓一氣，把林朔的發型整成了個雞窩。

  這時候河麵上有聲音傳過來。

  苗公子幽幽說道：“映雪啊，我這趟下水牽動了傷勢，舊傷複發了，要是有人扶我上岸那就好了。”

  “你自己上來吧。”林映雪扭頭說道，“我現在不高興，沒心情陪你演。”

  苗成雲於是就尬住了，灰頭土臉地上了岸，在林朔身邊一屁股坐下，隨手一揮撒掉了自己衣服上的水分，搖頭道：“哎，老婆是別人的好，孩子還是自己的好啊，你這小白眼狼，我算是白疼你了。”

  “我就是陪你演戲來河邊打水，才被海妖抓走的。”林映雪撅著嘴說道，“然後我被抓走了，我爸還一點事兒都沒有，這太氣人了。”

  “嗐，他是裝的。”苗成雲眨眨眼，“你是不知道，他剛才都哭了。”

  “真的嗎？”林映雪歪著頭看著林朔，“爸你哭了？”

  林朔佯裝難過的樣子，沾了點口水抹臉上：“可傷心了。”

  “我信你個鬼！”林映雪氣極，繼續胡亂弄林朔的頭發。

  林朔伸手就把閨女扒拉到一邊去了，稍稍整了整自己的發型，衝河麵抱拳拱手：“多謝相助。”

  水裏冒出來一個腦袋，秦月容看著林朔，神情很平靜，問道：“光謝謝就完了？”

  林朔說道：“來日必有厚報。”

  “什麽厚報呀？”秦月容眉頭一皺，“你就是打發我走。”

  苗成雲在一旁說道：“嗐，月容妹子你是沒習慣，他這人就這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事情現在已經辦完了，你先上岸，我送你回桃花島。”

  “哼，我偏不。”秦月容話音剛落，人就鑽水裏不見了。

  林朔在岸邊直抖愣手，他之前請她會那麽猶豫，就是怕這一出。

  當年這事兒呢，是林家對不住秦家，悔婚了，事後老爺子也對秦家有諸多補償，秦伯父也是通情達理的，兩家人關係非但沒鬧僵，而且比往日更為密切。

  可說到底，這是兩家的事情，落到具體的兩個人身上，他林朔終究還沒給秦月容一個正式的說法。

  那時候他也小，這方麵男的比女的晚幾年，女孩開竅了男孩還懵懂著呢，所以他對秦月容是屬於當時稀裏糊塗，後來回想起來覺得這事兒不對。

  不過事情已經是那樣了，避而不見也就是了，時間會衝淡一切。

  結果萬沒想到，還是沒逃得了，這次為了自己的閨女，他不得不去請這位世上水裏功夫最好的，結果請神容易送神難。

  獵門總魁首正犯愁呢，一旁的林映雪一看老父親這神情，心裏就更加不爽了。

  好麽，閨女不見了你不著急，一個女人賴著不走你愁成這樣，那是她比我重要嘛。

  於是林映雪問道：“爸，這位阿姨是誰呀？”

  “你她阿姨不對，你得叫她姑姑。”林朔趕緊收拾一下心情，正兒八經地說道，“她姓秦，是你曾祖母的孫女，也是我的表妹，叫秦月容。”

  “你倆以前是不是有事兒？”林映雪問道。

  林朔怔了怔，然後看了苗成雲一眼。

  苗成雲頭一扭：“我可什麽都沒說。”

  林朔那個氣啊，他這麽一說，等於什麽都說了。

  林映雪於是就纏上來了，兩手圈住了老父親的胳膊：“爸，你跟我有什麽好隱瞞的，我五個娘呢，也就不在乎再多一個。”

  “你看，還是你閨女敞亮。”苗成雲樂得跟什麽似的，“不愧是我苗成雲的學生。”

  林朔這會兒垂下了目光，輕聲說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剛才這位是你表姑，記住了。”

  “哦。”林映雪一看父親好像真有點兒不高興了，隻能點點頭，“永遠是表姑。”

  “你這話多餘。”林朔瞪了閨女一眼。

  “我這不順著您說嘛。”林映雪開始搬救兵了，“苗伯伯，你看看我爸，自己理虧還找我撒氣呢。”

  “哎，那是不應該。”苗成雲接得很快，“林朔我要批判你。”

  “行了行了。”林朔很無奈，擺擺手，對林映雪說道，“說說吧，水底下玩什麽去了？”

  “那哪兒是玩兒啊，我九死一生好嗎？”一提這事兒林映雪嗓門就大了，“幸虧本小姐有能耐，你換成林映月試試。”

  “你可真有出息，你妹妹才六歲你跟她比。”林朔說道。

  “那我也才十一嘛。”

  “好了好了，說事兒。”林朔擺擺手，“說清楚，這跟狩獵買賣有關。”

  ……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河灘邊上星空之下，林映雪就開始講她之前的遭遇。

  小姑娘確實是被東西拖下水的，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洞穴裏麵，洞穴石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螢石，整體還挺亮堂。

  洞穴底部基本都是水，就一塊地方凸出來，也就四五米見方的樣子，她自己就睡在這上麵。

  這一覺醒來翻天覆地，陌生的環境周圍一個熟人沒有，林朔覺得她肯定是害怕的，可小姑娘說起來那是豪氣幹雲，啥都不在乎。

  她先觀察一下水麵，推測出這是一個水下的洞穴，水是連著出口的，於是她就想下水遊出去。

  結果還沒等她這麽幹，水裏就有東西出來了。

  一開始林映雪還嚇一跳，覺得這東西怎麽沒穿衣服呢？

  因為這東西長相模樣跟人很像，然後光溜溜的，所以穿沒穿衣服林映雪才會那麽在意。

  林映雪說到這兒，特洛倫索就跟破案似的，整個人站起來，看著苗成雲說道：“水猴子！”

  “也叫海妖。”苗成雲壓壓手掌示意他坐下，別一驚一乍地打斷小姑娘說話。

  林映雪繼續說，海妖這一下冒出來不少，二十多頭，有的就在水裏遊著，有的鑽出水麵，還有的幹脆就坐在那一小塊陸地的岸邊。

  然後林映雪就發現它們嘴一張一合的，好像在說什麽，商量著什麽事兒，可自己又聽不見。

  林映雪一開始覺得它們就是靠嘴型交流的，不過仔細一想不對，海裏的東西嘴型又看不見，不可能這樣交流。

  於是她就想到超聲波了，學校裏剛學過這東西，說是頻率超出了人耳朵接受的範圍，人是聽不見的，可它們應該能聽見。

  腦子裏轉著這些，林映雪心裏是沒底的，自己身處這些海妖群中，那是說死就死，於是她求生欲望就上來了。

  她想起來，自己剛學過音合之術，會苗家人的禦獸之法。

  海妖是不是獸，這個是未解之謎，可眼下也就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況且這個情況嗓子裏要是不喊點什麽，小姑娘是真憋不住。

  於是她就開始唱歌了。

  她的這苗家音合之術，其實還沒學全。

  發聲的方式是苗成雲教的，曲調是苗雪萍在浴室裏隨便哼她聽會的。

  然後什麽曲調代表什麽意思，會有什麽效果，這兩人都沒正式傳授過，小姑娘不清楚。

  總之把會的全唱出來，什麽效果也就顧不上了，嚎著唄。

  必須得大聲嚎，海妖聽不聽得懂先擱一邊，至少聲音大爸爸可能會聽見，來救自己。

  結果林映雪這一嚎，海妖們愣了。

  海妖們一愣，小姑娘也一愣，然後覺得事情好像有門兒，那就繼續嚎唄。

  嚎著嚎著，海妖們好像聽出滋味來了，也不四處遊動了，都上了岸，就坐在小姑娘身邊聽她唱歌。

  聽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小姑娘心裏慌，嗓子都喊呲了。

  她聲音一啞，海妖們就紛紛走了，沒過一會兒又回來了，帶回來一條魚，送到了林映雪眼前。

  魚在眼前還活蹦亂跳的，其中一個海妖指了指自己的嘴，那意思是讓林映雪吃飯。

  勢比人強，林映雪在這兒就不是什麽林家大小姐，人家說什麽是什麽唄，於是就哭著把一條魚活生生啃了。

  林家的姑娘，飯量是不用愁的，這條魚腥氣直衝腦門，被她吃得一幹二淨。

  小姑娘吃完之後，海妖們又坐回來了，好像等她繼續唱。

  這下子，林映雪摸到門道了，反正隻要連續不斷地唱歌，海妖們愛聽，自己就能活命。

  於是她就開始小聲唱了，稍微養著點兒嗓子。

  苗雪萍在浴室裏哼的曲調，大概有九段，前後半個小時那也就唱完了，唱完之後林映雪就開始瞎編，反正差不多那個路數，混合一下。

  就這麽前前後後唱了有四個小時，海妖們好像聽累了，紛紛遊走了，走之前又給林映雪留下一條魚。

  就在林映雪哭著吃晚飯的時候，水裏冒出來倆腦袋。

  一個秦月容，一個苗成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