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是人
作者:都市獵人      更新:2020-03-10 11:05      字數:3934
  天坑地下林朔三人剛剛開始正式狩獵,天坑上麵的眾人已經開始享受狩獵成果了。

  吃,在人類改變能量攝入方式之前,依然是這世間最硬的道理。

  如果再有一個好廚子,那這份道理就會變成一種享受。

  周令時,就是個好廚子。

  他家裏的廚藝傳承,是川菜小河幫。

  小河幫這套廚藝傳承,以蜀中的自貢、內江地區為主,這裏自古就有鹽井,鹽業發達,廚子們伺候得是有錢的鹽商。

  鹽商,稱得上是華夏古代最有錢的一幫子人,有錢了當然要享受,所以吃得很講究。

  小河幫的廚藝,下料疾狠、火候精妙,這個特點被周令時傳承過來之後,在結合他獵人的身份閱曆,尤其擅長烹製野味。

  不過這一次,老廚子遇上新食材,老周懵了。

  眼下地上躺著的七頭奇形怪狀的東西,個頭倒是還好,普遍跟豹子差不多大,最大的也不超過一頭老虎。

  看來馬逸仙之前抓幼崽還是有講究的,沒抓那種食量超大的巨獸,也隻知道神農架的自然生態壞境承受不住。

  可雖然個頭都不算大,但東西周令時不認識。

  不能怪周令時沒見識,他之前在吳家學藝,畢竟不是主脈傳承獵人,也就是個外姓學徒。對猛獸異種的了解,也就僅僅停留在老師傅吳天南一時興起的口傳心授上麵。

  吳天南跟他說得那些,都是早年間雲貴高原附近出現過的東西。

  而神農架的這八大金剛四大天王,種群早早就在華夏滅絕,是被馬逸仙從世界其他地方抓過來的,早就超出獵門三寸家族吳家的見識了,吳天南都不知道,周令時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周令時就有些把不準應該怎麽做。

  之前燉蠱雕的時候就吃了這個悶虧,肉老了。

  於是周令時看了看麵前的八位護道人,抱了抱拳:“八位前輩,這些是什麽呀?”

  “廢話。”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看上去輩分應該跟白經略差不多的老護道人說道,“你不是廚子嗎?東西交給你你看著做就是了,問這麽多幹嘛?”

  另外一個護道人相對實誠一些,實話實說道:“我們哪兒知道這是什麽呀,我們又不是獵人。”

  “我們這趟雖然不知道幹嘛來的,但至少狩獵大獲成功,不是獵人卻勝似獵人。”

  “原來打獵這麽容易呢,一覺醒來前麵就站著一頭。”

  “早知道咱就不入贅了,也去另立一個獵門家族。”

  “你得了吧,你先從你老婆麵前站起來再說,別跪著。”

  “你們倆提這個幹嘛?你,廚子,趕緊做去。”

  “甭管是什麽東西,反正你是廚子你說了算,看著料理。”

  “就是。”

  “……”

  看著眼前這幫子鬧鬧哄哄的護道人,周令時也沒什麽辦法。

  都是前輩,不能得罪。

  而且也看出來了,這幾位身上能耐大是不假,可是這輩子除了修行也不會幹別的。

  這會兒白爺不在,他們也沒個準主意,問他們等於白問。

  於是老周看向了自己的大師兄,魏行山。

  老魏之前就不挑食,野外任務執行多了,什麽都吃。

  昨天一塊蠱雕屁股吃下去,胃口那是更野了,這會讓正盯著地上的東西咽口水呢。

  察覺到自己師弟看自己,魏行山翻了翻白眼:“你問得著我嗎?這七頭東西擱在獵門是猛獸異種,研究會裏的官方名稱叫奇異生靈,要是放在古代,那就算奇珍異獸。總之統稱叫什麽我知道,分別叫什麽,你得問苗成雲。”

  周令時又看向苗成雲,苗大公子這會兒正在地上癱著呢。

  人是醒了,肩膀上的斷肢傷口也被苗雪萍處理過,已經止血並且包紮妥當。

  大劑量的止痛劑打下去,這會兒他整個人已經high了,眼神沒有聚焦,臉上掛著傻笑。

  一瞧苗大公子這個狀態,周令時也就不難為人家了,隻能自己看著辦,他伸手推了一把魏行山:“幫忙,一起拾掇拾掇。”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背後天坑底,遙遙傳出來一句歌聲。

  聽不清到底唱著什麽,但這聲兒聽著是真舒服,特別脆生。

  這聲線借著天坑壁,來回反射上來,飄飄蕩蕩,餘音嫋嫋。

  就這一嗓子傳上來,周令時聽愣了,心裏就好像什麽東西醒過來了。

  調兒,周令時認得,這是山歌。

  周令時自幼就在滇南吳家學藝,那是雲貴高原的大山裏麵。

  山區裏的山民嘴裏大多會唱幾首故老相傳的山歌,周令時自然也會。

  真正在山區裏麵傳唱的山歌,起源有兩種。

  一種是一群人幹同一樁體力活的時候,為了保證大家夥兒發力的節奏一致,嘴裏喊的號子,這種節奏比較明快。

  另外一種拖著長調的,那是為了遠距離傳達信息。

  山區裏麵,隔著山頭人是能互相看見,可望山跑死馬,真要近距離好好聊,嗓子是舒服了,腿就受罪了。

  所以就得隔著山頭喊。

  但凡是喊,要互相聽得清楚,就不能是短音節,調兒得拖長了。

  否則就是平地一聲雷,嚇唬人好使,溝通不行。

  而且光調子拖長還不行,最好還得有調門的高低區別,這樣聲音傳到別人耳朵裏,字頭字尾更有辨識度,聽得更清楚,原始的山歌就這麽來了。

  不過山民之間傳達信息,大多就是問個好,然後簡單地說一兩句,言簡意賅。

  真要大段大段地互相喊,那就隻有一種情況。

  男女傳情。

  男女之間要是有點兒意思,那聊起來是沒完沒了的。

  周令時會得那幾段山歌,也是這個性質。

  那會兒他二十來歲,練武之人中氣十足,嘴裏的詞兒都是葷的,調戲不過不少山區裏的婦女。

  後來被吳天南偶然間聽到,老獵人勃然大怒,操起家夥把周令時好一頓收拾。

  打那之後,周令時就不怎麽唱了。

  如今老周人過四十,半生蹉跎,孑然一身。

  之前跟現在師傅說好了,這趟買賣結束,帶一個女人回去,跟他先處著。

  所以周令時這兩天心裏是熱乎的,腦子裏就轉著男女的事兒。

  這會兒周令時人站在天坑頂,底下這麽一個女嗓的山歌調傳上來,就忽然感覺自己一下子年輕了二十來歲,又回到滇南山區裏了。

  差點沒把住,嘴裏要開唱。

  剛要開唱,周令時一下子驚醒過來,趕緊摁下了這個心思。

  他想起來,目前這天坑地下,就一個女人。

  苗雪萍。

  那是“雲貴苗”的最強獵人,也是雲貴高原長大的女子,肯定會山歌。

  她如今是自己師祖的二夫人,師傅林朔的姨娘。

  自己這要是開腔,把那幾句葷調甩下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周令時一念及此那是一身冷汗,趕緊看了看四周眾人,定了定神,這才問道:“你們聽見了嗎?”

  眾人齊齊點頭,其中魏行山笑道:“嘿,沒瞧出來,我幹娘嗓子是真不錯。估計他們在下麵很順利,她老人家都唱上了。”

  “可不是嘛。”周令時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冷汗,隨聲附和道。

  “師弟你是滇南的,聽得懂她在唱什麽嗎?”魏行山問道。

  兩人說話的時候,天坑底下的歌聲依然在繼續,周令時一邊聊著,耳朵也沒閑著。

  嘴裏兩句話聊下來,下麵的歌聲也傳上來一整句了,唱歌人在下麵頓了頓,應該是在換氣。

  可她這一整句九個調下來,調周令時認識,詞兒卻不認識。

  聽不懂她在唱什麽,既不是國語,也不是滇南那邊的方言。

  於是周令時搖了搖頭,同時心裏也有些奇怪。

  如今在這天坑頂上,被這句歌聲吸引的人不僅僅是周令時和魏行山,雲家的八位護道人也聽到了。

  “哎呦,還別說,苗雪萍這嗓子可以啊。”

  “這苗家女瘋子,算起來五十歲的人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結果這嗓子,十七八啊!”

  “你這不是廢話嘛,當年這一輩女獵人,除了咱雲家的雲悅心,那就算她了。這女人除了腦子不太好,其他都行。”

  “林樂山豔福不淺。人都死了還能撈一個小老婆。咱哥幾個不服行嗎?”

  “那肯定服了,小老婆這種東西,咱想都別想了,家裏的母老虎還不夠伺候的嘛。”

  “說得也是。”

  護道人們正議論著呢,躺在地上苗大公子嗬嗬傻樂一聲,然後一甩依然健在的右胳膊,大著舌頭說道:“你們這幾個棒槌,知道個屁!”

  “嘿,小子叫板!”

  “算了算了,人喝了藥正迷糊著呢,別跟他計較。”

  “就是,同為雲家入贅人,相煎何太急嘛。”

  “表姑父,您這句詩真不錯,要說咱雲家護道人為什麽這麽團結,就是因為有這種共情。”

  “行了行了,別瞎捧了。”

  “苗成雲,你想說什麽啊?”

  “就是,我們不知道,你知道?”

  苗成雲這會兒也算是酒壯慫人膽,之前在幾個護道人麵前那是服服帖帖的,這會兒止痛藥的藥效一上頭,他就感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廢話,我當然知道。苗雪萍,那是我堂姑,她的情況我能不知道嗎?”

  “那你說說唄。”

  “嗐!我堂姑喜歡林樂山,那是後來的事情。 ”苗成雲說道,“知道她一開始在苗家,為什麽嫁不出去嗎?”

  “還有這種事?”魏行山好奇心上來了,嘴裏問道,“為什麽?”

  “那就是因為山隔著山,人臉看不清,她長得再漂亮都沒用。

  山裏的男女是先得聽歌聲,再決定要不要見麵的。

  她那山歌,五音不全不說,平時飲食習慣還不好,嗓子裏老卡痰。

  我家老頭子說了,遠遠聽著特別惡心。

  當年我堂姑但凡在山上一亮嗓子,她站著的那座山頭,這十裏八鄉的人都得繞著走。

  所以,她會個屁的山歌。”

  周令時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趕緊問道:“那這麽說的話,下麵唱歌的,不是苗姨婆?”

  “肯定不是。”苗成雲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說話間,天坑下麵的歌聲又傳上來了。

  歌聲入耳,動人心魄。

  可現在周令時再聽到這歌聲,全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他看著癱在地上神誌不清的苗成雲:“不是苗姨婆,那是誰啊?”

  “不懂了吧?“苗成雲笑了笑,上下晃著手指,一字一頓哈:“這個東西,它壓根兒就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