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魏行山沒睡好。

  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老魏心裏不痛快。

  這趟又闖禍了。

  其實前天晚上撩金問蘭這個事兒，倒並不是魏行山純粹地想撩人家妹子，他一開始是想替林朔拉拉人際關係來著。

  林朔這個人，魏行山算是看出來了，口才其實很好，但打心眼裏不喜歡應酬。

  指望他去結交賀家金家這兩個七寸家族的家主，那是不可能的。

  可平輩盟禮的局勢已經擺在那兒了，舅爺曹餘生早就提點過魏行山，林朔這個魁首的位置，並不穩固，有挑戰者。

  而挑戰者雲秀兒急欲拉攏的盟友，主要就是七寸家族中實力強大的家主。

  賀永昌、金問蘭這兩人，是目前七寸家族中的佼佼者，林朔這一輩獵人裏，六大家之外就屬他們倆最強。

  哪怕擱在如今的六大家中，除了林朔雲秀兒，也沒其他獵人比他們倆強了。

  總統競選還得拉票呢，你林朔不能幹坐著啊。

  魏行山心裏替林朔著急，這才主動跟賀永昌金問蘭坐在一塊兒聊，先打好關係。

  自己現在是林朔兄弟，之後是林朔徒弟，辦這事兒沒毛病。

  結果賀永昌在邊防特種大隊裏當過幾年兵，這是獵門的老傳統了，支援祖國邊防。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都當過兵，而且都在特種部隊裏幹過，雖然不是一個軍區的，可共同話題那就多了去了。

  魏行山跟賀永昌很談得來，相見恨晚，不知不覺地，就都多喝了幾杯原本用來暖身子的燒酒。

  這點酒對魏行山來說其實不算什麽，但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血氣方剛的漢子一旦喝了點酒，再看女人，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當時身邊這個金問蘭，老魏說完全不心動，那是假的。

  這女人坐自己身邊，就跟一頭雌豹子似的，既漂亮又英氣。

  而且看她的眼神兒，好像對自己有點兒意思。

  酒壯慫人膽，之後魏行山說的做的，其實全是男人的本能，基本沒過腦子。

  這會兒冷靜下來想想，魏行山確實挺後悔的。

  好心辦壞事，不但沒給林朔帶來什麽人際關係上的益處，還惹上麻煩了。

  沒想到金問蘭這女人性子這麽野，自己這是玩火**。

  不過這事情道兒已經劃下來了，也就一晚上的事兒，對於魏行山來說倒也沒啥，男人嘛，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吃虧還是占便宜。

  況且這個洞口都出現了，明天一早往洞裏一鑽，那就是腦袋別褲腰帶上了。

  要是在沙漠上把槍架起來，魏行山自我感覺還行，可要是又去這種地下空間，他心裏是真沒底。

  所以哪怕是許給人姑娘一晚，也未必有這個命去履行陳諾。

  想到這兒，魏行山算是暫時想通了。

  別的不用去管，先活過明天再說，這就睡著了。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魏行山就覺得有人正在扒拉自己。

  魏行山是受過訓練的，這是野外露宿，不是在家裏，哪怕睡著了，警覺性也很高。

  有人一扒拉他，他馬上就醒了。

  這一醒過來，他反應挺快，沒睜眼。

  不敢睜眼，怕是金問蘭。

  老魏心裏琢磨，這姑奶奶真夠可以的，都這樣了還不放過自己？

  難怪一個女人能練成這麽大能耐，這真是百折不撓啊。

  轉念再一想，嗐，就這樣吧，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的事兒。

  魏行山閉著眼睛開始解褲子，嘴裏輕聲道：“你動作快點兒，別把他們吵醒。”

  “把拉鏈拉上！”耳邊響起林朔的聲音。

  魏行山一個激靈就睜開了眼，林朔這會兒就站在他身邊。

  老魏鬆了口氣：“怎麽是你啊？”

  “很失望嗎？”林朔一臉平靜地問道。

  魏行山沒搭茬，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麽早叫醒我，什麽事兒啊？”

  “起霧了。”林朔說道。

  “起霧就起霧唄。”魏行山晃了晃腦袋，看了看周圍。

  謔，這霧起得還真快。

  剛才睜眼看到林朔的時候，魏行山還沒察覺到已經起霧了。

  等這會兒揉了揉眼睛再看，林朔這人還看得清，因為兩人就隔了不到半米，近。

  林朔身後有什麽，已經看不清了。

  一看到這種景象，魏行山心裏咯噔一下。

  這場景似曾相識，跟沙塵暴那會兒差不多。

  都是看不見周圍的東西，按林朔的話來說，信息參照物已經沒了。

  沒有了信息參照物，信息本身就算被替換了，人也極難察覺。

  在這種情況下，多佛惡魔的幻境是沒有破綻的。

  而且在這種大霧天氣，人的不安感比起沙塵暴那會兒更加強烈。

  沙塵暴那會兒至少有車罩著，底下輪子也在跑著，心裏多少有點安全感。

  這會兒不一樣，人是靜止著暴露在野外的，旁邊就是疑似多佛惡魔的巢穴洞口，再來場大霧，什麽都看不見。

  忽然身邊來個什麽東西，別說多佛惡魔了，人都能嚇死人啊!

  魏行山是越琢磨越心慌，他看著身邊的林朔，心裏生出幾分感動來。

  如果林朔不告訴他這事兒，他回頭醒過來直接麵前就是大霧，那指不定得慌成什麽樣。

  魏行山於是問道：“兄弟，還是你夠義氣。這時候知道想著我，兩位弟妹通知了嗎？”

  “沒有。”林朔說道，“這霧起得太快，我隻來得及讓你提前知道。”

  魏行山臉色一僵：“老林，我說句公道話，這種時候，老婆還是要比兄弟重要的。你這時候不先去找自己倆老婆，反而先來通知我，我心裏有點兒慌。”

  “滾蛋。”林朔白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你用槍，一旦闖禍，就數你這兒的禍最大。大霧裏隨便開槍，那是真會害死人的。我兩個老婆，可比你靠譜多了。”

  “哦。”魏行山鬆了一口氣，隨後問道，“老林，那現在怎麽辦？”

  一邊問這個話的時候，魏行山人已經站起來了，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左右看了看周圍的情況。

  當地時間，早上五點三十分。

  這個月份這個鍾點，按理說太陽已經出來了，天應該亮了。

  可周圍的光線亮度，也就破曉時分的感覺，剛剛蒙蒙亮。

  周圍的霧，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手擱在眼前能看清，一旦往前伸直了，手指尖就開始若隱若現了。

  魏行山扭頭一看林朔，林朔這會兒身上背著追爺，他是斜挎著的，上麵的弓身頂端，在林朔遠端的肩膀上。

  這個弓身頂端，魏行山現在看不清。

  可見範圍，也就一米左右，不能再多了。

  “槍掏出來。”隻聽林朔吩咐道。

  魏行山很聽話，手往大腿上一摸，把手槍掏出來了。

  “開一槍。”林朔又說道。

  “不是。”魏行山問道，“老林，往哪兒開槍啊？這什麽都看不見，容易誤傷友軍啊。”

  “往天上開槍，用槍聲把他們叫醒，這都睡著呢。”林朔說道，“另外，這多少也有點震懾的作用，那邊洞裏的氣味越來越濃了，那東西快出來了。”

  ……

  紅沙漠地區時間，按塔什幹時間走，淩晨五點半。

  昆侖山下的時間按燕京走，上午八點半。

  曹冕走進來，把手上端著的三屜羊肉包子擱在辦公桌上。

  蒸屜落桌的輕微響動，驚醒了在辦公室睡著的三個人。

  苗光啟、曹餘生、楊拓三人昨晚都沒回屋休息，在這兒熬了個通宵，到天亮的時候實在是累了，各自披著衣服眯了一會兒。

  楊拓把擱在手邊的眼鏡戴上，看了一眼電腦屏幕，眉頭一皺：“紅沙漠地區起霧了。”

  苗光啟一下子站了起來：“這樣空投效果不好啊。”

  “空投的事兒暫且不說。”曹餘生指著電腦屏幕說道，“這場霧很奇怪啊，你們看這範圍和濃度，正常嗎？”

  “不正常。”楊拓扶了扶眼鏡，說道，“沙漠地區一旦起霧，基本屬於輻射霧，原理是地麵輻射冷卻作用，使貼近地麵的空氣層中水汽達到飽和，凝結成霧。

  這種霧一旦起來，影響麵積非常大，往往橫跨數省。

  在紅沙漠起輻射霧，正常情況是整片紅沙漠地區，都應該涵蓋在內。

  可你們看這片霧，按這衛星圖片的標尺來看，直徑也就五十多公裏。

  而且這濃度……”

  “這個濃度應該遠遠在強濃霧以上，水平能見度不足五十米就叫強濃霧了，這個已經無法無天了。”曹餘生接著說道，“曹冕，查查當地天氣預報，有沒有這場霧。”

  “好的。”曹冕在另一台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抬頭道，“沒有。”

  “這說明不了什麽。”苗光啟說道，“那邊的天氣預報跟國內不一樣，那邊人太少，一般隻關注幾個綠洲地區的天氣，沙漠上的天氣是不會預報的。”

  “可這霧明顯不正常。”曹餘生說道，“老苗，如果你之前對多佛惡魔的幻境原理猜測屬實的話，再看看這片霧，你有什麽聯想？”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苗光啟搖了搖頭，“在這種環境下，多佛惡魔的幻境，是很難用理智去判斷真假的。根據史料記載，多佛惡魔的近身攻擊能力，足可以殺死九寸修力的獵人，再加上這片霧和它的幻境……曹冕。”

  “啊？”曹冕沒想到苗光啟這個時候會叫自己，愣了一下。

  “獵門魁首的位置，你有沒有興趣接啊？”苗光啟說道，“要是紅沙漠上這群人死光了，我覺得相比於章進，你是個更好的人選。”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曹餘生擺了擺手，“怎麽就死光了？”

  “我問你。”苗光啟看著曹餘生，“這片霧是不是不正常？”

  “是啊。”

  “那是不是有可能是多佛惡魔製造的？”苗光啟問道。

  “有可能。”

  “五十公裏直徑範圍，如此濃重的霧氣。哪怕用最高效的能量轉換方式，這個霧氣需用多少生物能才能製造出來，你換算一下。”苗光啟說道，“這是一頭生物就可以辦到的嗎？”

  曹餘生愣了一下，看向了楊拓。

  作為一名生物學家，楊拓搖了搖頭：“可能性極小。”

  曹餘生歎了口氣，似是明白了什麽，沉默了。

  苗光啟則看了看曹冕，臉上有了幾分考較之意，對曹冕說道： “再聯想一下我之前對多佛惡魔幻境原理的推測，神經信號的偵測和覆蓋。曹冕，你有什麽想法嗎？這中間是不是缺少了一個重要環節？”

  “傳導。”曹冕馬上說道，“如果僅僅是偵測和覆蓋，一頭多佛惡魔就算進化出來了這兩種能力，那也隻能在個體附近進行偵測和覆蓋，那麽它的神經信號取材麵是很小的。

  而據我所知，每種生物的神經信號是大相徑庭的，差得很多。

  既然要用神經信號幹擾獵物，那麽至少要用跟獵物同一物種的神經信號去幹擾，否則就沒效果。

  而在沙漠這種生物分部比較疏散的地區，在神經信號取材麵小的情況下，是很難找到獵物的相似神經信號的。

  所以，這種能力實用性也就不那麽強。

  從生物進化動力來說，這種能力動用的能量代價大，但獲利又很小，就不應該被進化出來。

  既然能進化出來，那麽這種能力應該是獲利很大的，讓這個物種麵對其他競爭對手有足夠的優勢才行。

  因此我認為，除了神經信號偵測和劫持覆蓋之外，應該還有個傳導的過程。

  多頭多佛惡魔合作，彼此能夠傳導偵測到的神經信號，然後其中一頭多佛惡魔，對相似獵物進行神經信號的劫持和覆蓋。

  這樣一來，神經信號取材麵就大很多了，而且又是群體合作捕獵，捕獵效率也高了，這才說得通。”

  苗光啟聽完這段論述，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楊拓。

  楊拓扶了扶眼鏡，說道：“曹公子分析得還可以，一個生物學外行能做到這一步，很厲害了。”

  “楊院士有什麽補充嗎？”苗光啟問道。

  楊拓淡淡說道：“曹公子的這個推論裏，有個小漏洞，導致結論不成立。”

  曹冕愣了一下，但他到底是個好脾氣的，趕緊問道：“還請楊院士指教。”

  “多佛惡魔狩獵時，未必需要去找其他獵物的神經信號。”楊拓說道，“這頭獵物本身的神經信號，也是可以利用的，打一個時間差。

  鬼打牆知道嗎？差不多的原理。

  讓獵物接受到得環境信息，跟之前的一樣，來回鬼打牆，這也足夠達到迷惑獵物，同時掩蓋自身行蹤的目的了。

  所以單頭多佛惡魔關於生物神經信號的能力，獲利已經夠大了，多頭個體之間的神經信號傳導，不是必須的。”

  “對。”苗光啟點點頭，對曹冕說道，“曹冕啊，你很聰明，隻是剛入行，經驗不夠。

  有關於奇異生靈的推導，我們要建立在目前客觀存在基礎上，而這個存在基礎，約新鮮越好，這叫做信息時效性。

  多佛惡魔為什麽存在，為什麽有神經信號截取和劫持的能力，這是個進化過程。

  這個過程離我們太遙遠了，想必需要極為漫長的時間，而且有無數個巧合，難以一言以蔽之，我們先不要去管。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這片迷霧，而這片迷霧，在自然條件下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最新鮮不過，這才是我們推導的基礎。

  這麽大範圍的迷霧，單個多佛惡魔在生物能上很難製造出來，就算能，也沒必要搞出五十公裏範圍這麽浪費。

  所以，這大概率是一種奇異生靈群體狩獵行為，針對的獵物，不僅僅是林朔這一群人，而是這個範圍內的所有生物。

  而多頭多佛惡魔之間，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測，它們本身就具有神經信號竊取和劫持的能力，那麽這個能力，就為它們之間互相共享神經信號，提供了基礎。

  它們應該也是這麽做的，因為這是在迷霧之中，辨識敵我最有效的方式。

  同時這也說明，林朔他們目前麵對的多佛惡魔，遠遠不止一頭，而是一個種群。

  三百七十年前，一頭在塔克拉瑪幹沙漠上的多佛惡魔，就讓獵門損失了五十六個獵人，其中六個強九寸，十九個九寸、三十一個強七寸。

  如今林朔一個獵門魁首，帶著一群獵門魁首候選人，麵對的卻是一個多佛惡魔的種群，我們作為後方，應該怎麽辦？

  曹冕，你目前作為獵門六大家的謀主候選人，是不是要考慮一下怎麽接手獵門了？”

  “那我……”曹冕看了看苗光啟，又看了看曹餘生，“考慮一下？”

  “考慮個屁！”曹餘生指了指衛星影像，“等人真的死光了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