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應該高興才對
作者:一汀煙雨      更新:2021-01-21 10:02      字數:3205
  待回到瓊華院,輕萱終於可以直抒胸臆,不免義憤填膺。

  “姑娘說的沒錯,夫人實在欺人太甚,竟用這種陰招汙蔑您的清白!可倘若您的名聲有失,對二姑娘又有什麽好處?奴婢真是想不通!”

  顏苒輕哂道:“所以啊,損人不利己,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嘍!”

  輕萱冷靜下來,又猶疑道:“可是,咱們沒有證據,如何指證夫人呢?”

  顏苒道:“將芸袖叫來。”

  輕萱立時明白了顏苒的意思,敢情這事與芸袖有關?

  想來也是,倘若溫氏沒有眼線,又如何能夠斷定顏苒的腰間有胎記一事。

  芸袖做錯過事,姑娘寬宏大量的給她機會,她卻恩將仇報?

  輕萱當即怒氣衝衝的將芸袖揪到了顏苒的麵前。

  芸袖不滿輕萱粗魯的舉動,吵嚷著:“你輕點,拽什麽拽!”

  待見到顏苒,芸袖又換上了一副堆笑的麵孔,討好道:“姑娘,您找奴婢何事?”

  顏苒淡淡的看著芸袖,慢條斯理道:“芸袖,我曾與你說過,倘若你再敢叛主,我必不容你,你可還記得?”

  芸袖心中咯噔一下,當即跪在地上表起忠心:“奴婢對姑娘一片忠心,天地可鑒,姑娘何出此言啊?”

  輕萱見芸袖還敢狡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邊掐她一邊氣道:

  “你也配提忠心二字?!你幫二姑娘偷姑娘的詩,往外遞瓊華院的消息,樁樁件件都是忤逆之罪!姑娘不計前嫌,不僅未曾責罰你,還留你繼續在身邊伺候。你倒好,吃一百個豆不嫌腥,又去給別人做狗腿子!吃裏扒外的東西,你比豬狗還不如!”

  在顏苒麵前,芸袖不敢對輕萱動手,隻能一邊狼狽的躲著一邊辯解。

  “奴婢對姑娘絕無二心,是誰在姑娘麵前爛嚼舌根,奴婢定要撕爛她的嘴!”

  顏苒輕嗤一聲:“哦,是麽?那你為何要告訴溫氏,我的腰間有胎記一事?”

  芸袖想說不是她幹的,可是迎著顏苒不容置疑的眼神,她不敢撒謊。

  “姑娘,不是這樣的,奴婢都是為了姑娘啊!奴婢幫姑娘打探菁華院的消息,總不能什麽消息都不透,否則惹人懷疑,這事就不成了!所以,奴婢才撿著些不重要的事說了……”

  顏苒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所以,你覺得姑娘家的身子有何特征,是不重要的事?”

  顏苒的臉上明明掛著淺淡的笑意,可芸袖卻覺得寒涼無比,冷的她牙齒直打顫,訥訥道:“姑娘,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顏苒俯身靠近芸袖,輕聲道:“芸袖,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我很清楚。你一麵巴結著我,一麵又向溫氏母女獻殷勤,兩麵討好。做人是該圓滑些,可是作為下人,卻最忌一仆多主。”

  每當顏苒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芸袖都覺得頭皮發麻,仿若大難臨頭般恐懼。

  她嚇得去抓顏苒的手,哀求道:“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再饒過奴婢這一回吧!”

  顏苒甩開芸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顎,微微眯眸,迸發出冷意。

  “顏瑤曾為泄憤便虐·待於你,你卻記吃不記打,還上趕著巴結她們。讓我猜猜,溫氏許了你什麽好處?”

  顏苒說著,捏著芸袖的臉左右看了看,恍然大悟似的:“這麽標致的一張臉蛋,想來,溫氏是許了你大公子的妾室之位吧!”

  芸袖登時全身一抖,未料到顏苒竟明鏡兒似的,什麽都知道。

  身為下人,便是能被主子收用,也就能做個通房,還是個下人。

  溫氏許給芸袖妾室之位,便是將她的身份拔高了一節,她焉能不心動。

  輕萱啐道:“賤胚子!”

  顏苒聽著輕萱罵人,忍不住輕笑起來。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芸袖。

  “芸袖,若你當時好好跟著我,日後我必會給你尋個好人家。雖是小門小戶,卻能做當家主母,有我給你撐腰,對方必不敢輕賤於你。若你還想伺候我,我便給你一家尋個差事,留在我身邊;若你想自立門戶,我便給你銀錢,讓你自給自足。不管怎麽樣,都好過給人做妾,仰人鼻息吧?”

  芸袖聽著顏苒描繪的她原本可以擁有的美好生活,悔不當初。

  “姑娘……”

  顏苒用帕子輕拭著芸袖流淌滿麵的淚痕,似在安慰友人:“別哭啊,你馬上就要夢想成真了,應該高興才對。”

  顏苒的溫聲細語落在芸袖耳中,卻猶如一道催命符,令她心中湧起深深的恐懼和無力。

  當晚,芸袖就赤身裸體的出現在了顏祺佑的房中。

  顏祺佑年歲尚小,沒有美人投懷送抱的覺悟,隻覺得這女子不知羞恥,當即叫人將她扔了出去,嚷著要將她沉塘。

  顏老夫人氣的不輕,將芸袖打了個半死,關進了柴房。

  轉而,她又將氣撒到了顏苒身上:“那賤人是你院子裏的,你怎麽管教下人的?”

  顏苒起身從容道:“祖母,苒兒也覺得此事蹊蹺。縱然芸袖心思不正,腦子還是有的,怎會做出此等自取滅亡之舉?莫不是……”

  顏苒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溫氏急急的打斷了。

  “娘,您別動氣,莫要氣壞了身子。那芸袖本就是個偷奸耍滑之輩,先前還做下欺上瞞下之事,挑撥兒媳與苒兒的母女之情。苒兒心慈,才留下了她,以觀後效。豈料她不知悔改,又做下這等醃臢事,卻是與苒兒無關。說起來,倒是兒媳的錯,早些將她發賣出去就好了。”

  顏老夫人有些奇怪,溫氏和顏苒一向看不對眼,這會兒怎的統一戰線了?

  她剛緩了口氣,便聽孫嬤嬤來報:“老夫人,那芸袖方才被打的狠了,一條腿已是不中用了。”

  如此,便是連發賣都不成了,誰家會要個身有殘疾的下人呢?

  顏老夫人氣的狠狠啐道:“真是個賠錢貨!扔到莊子裏去吧,不幹活不許給她吃飯!”

  孫嬤嬤應了,連夜安排人將芸袖送走了。

  顏瑤以受到驚嚇為由,拉著溫氏去菁華院陪她。

  顏瑤不解道:“娘,芸袖已得了您的承諾,怎麽會做出這種傻事?分明是顏苒那個賤人想要設計除掉芸袖,順便惡心咱們!您為何不戳穿她,反而還幫她說話?”

  溫氏難掩恨意,卻無奈道:“瑤兒,咱們沒有證據,若非要追究此事,她必會趁機要求嚴審芸袖,屆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正如顏苒沒有證據指證溫氏聯合宋景暉汙蔑她的清譽一樣,溫氏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顏苒將芸袖送到顏祺佑屋裏的。

  芸袖本就是賣主求榮之人,為了活命,她更是什麽都會說的。

  她先前可是替溫氏做了不少事,倘若撬開她的嘴,損失更大的是溫氏。

  溫氏當然要強忍著恨意,也要幫顏苒說話,揭過此事。

  顏瑤憤憤不甘的咬著牙:“那咱們就這麽放過她了?”

  溫氏的眸中閃過一抹陰冷的算計:“急什麽,我是她名正言順的母親,日後她的婚事還不是拿捏在我的手裏,我們走著瞧!”

  顏瑤聽著溫氏之言,豁然開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翌日,顏苒來到學館,得了空便去向徐夫子道謝。

  “昨日多虧夫子出麵,學生才沒有被人冤枉,學生感激不盡!”

  徐夫子神色淡然,言語中卻帶著些鄙夷:“高門大戶的後宅傾軋,我見得多了。但如宋景暉那般妄圖毀壞一個姑娘的清白,實在令人不齒。還有你那母親,身為當家主母,卻跟你一個小丫頭過不去,忒沒氣度。”

  顏苒沒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徐夫子竟會與她如此明確的表達喜惡,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她誠實道:“夫子,其實學生確有心儀之人,隻是他們沒抓對人罷了。”

  徐夫子並沒有感到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一般,沒甚所謂的道了句:“少年慕少艾,人之常情。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把握好分寸即可。”

  顏苒不可思議的看著徐夫子,大感意外:“學生還以為,夫子會訓誡學生。您不覺得我不守規矩,離經叛道嗎?”

  徐夫子聽著顏苒的話,有些好笑似的,眼中微微溢出笑意。

  “你進學晚,不知我第一堂課便是講詩經,而詩經的首篇為關雎。正所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亦知追求美好的愛情,難道我們還越活越回去不成?我教授你們詩書禮儀,是望你們如男子一般,不要囿於後宅一方小小天地,要有更加寬廣的眼界和胸懷:遇人有禮,遇事有見解,遇爭論有判斷,遇不平有堅持。但我從來沒有教過哪個規矩,是讓人不去正視自己的情感的。有美好的向往和追求,才有一朝一代的不斷更迭興替,才有後世的千秋萬代,何來離經叛道之說?”

  顏苒聽著徐夫子的一番見解,頗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

  “夫子通透,學生受教!”

  徐夫子也沒想到,她竟會對顏苒說出這些話。

  她一直覺得學生們年紀小,不會理解她的思想高度。

  卻唯獨在麵對顏苒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何會有一種她們是同齡人,她可以懂她的感覺。

  其實,顏苒還想八卦一下徐夫子和韓夫子的關係,但終究沒好意思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