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鬱斐的第一眼，胡楊就看出來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大叔。而現在胡楊還看出來，這位大叔應該很久沒抽過煙了。而這位李傑團長則一個實在的煙槍，給鬱工的是一根沒有過濾嘴的大前門。

  鬱工隻抽了兩口，就被煙嗆得直咳嗽。這讓原本想要陪著一起抽口煙的李傑也隻能把煙又放回桌上。

  咳嗽了幾聲，鬱工放下了煙卷感歎道：“我是真沒想到，肯定我們這些人價值的，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你口中那些能夠決定給什麽項目撥款，撥多少的人卻都看不到。”

  數據的采集不難，難得是精確，係統和長期不間斷。就像胡楊一直在強調的，所有實驗的過程都不能省略，不能抄近路的理念一樣。

  尤其是在基礎科學研究中，研究過程和研究結果一樣的重要。但現實是，絕大多數人都隻看重結果，對過程並不重視。最可怕的是，這種想法在那些有權利做出決定人群中是非常普遍的。

  鬱工看向胡楊問道：“我聽說小胡你是一個老板。如果我到你那裏上班，一個月能給多少錢？”

  啊？

  這個問題，真是胡楊從來都有想到過的。也不光是他沒想到，李傑和苟銘兩位也都愣在了當場。

  好在胡楊的心理素質還行，隻遲疑了片刻就回應道：“您能願意來我們這個新公司，我這裏的當然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待遇。但按照我們公司的慣例，薪資待遇都是要一對一單獨談的。”

  一邊說著，胡楊一邊給幾個人都續上了茶水。然後倒掉茶葉，準備換一泡新茶。

  胡楊拆著茶餅的同時又說道：“不瞞在座各位，我這一套都是跟外國人學的。在我的公司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同事之間不要互相打聽收入和待遇，也最好不要把自己的相關信息告訴其他人。因為我們公司的工資差別比較大。”

  苟銘副團長不解道：“這又是為什麽呢？”

  胡楊說道：“我一直認為一個員工的收入，應該與他的付出以及為公司創造的價值成正比。舉個例子來說，普通的辦公室科員和在基層掃大街的保潔人員，你們認為誰的收入應該更高？”

  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回答。三人很果斷的選擇了前者更高。因為這就是客觀的現狀。

  工廠也好、機關也好，都是辦公室人員的基本工資更高，而一線勞動者的基礎工資總是最低的。隻有成為技術工人，或者通過加班獎金的累加才有可能在收入上超過辦公室人員。

  在這個時期，這種現狀大體上算是合理的。即便已經到了八十年代中後，全國範圍內的平均受教育水平依然不是很高。

  九年義務教育要到明年，也就是1986年才會開始實施。現如今工人群裏中，隻有小學甚至以下教育程度的還大有人在。在農民群體中，一個讀完初中的人就可以算是所謂的“文化人”。

  所以這個時期能在辦公室裏耍耍筆杆子的，都是受過相對比較好教育的人。動腦子的比出力的高一點點，似乎在如今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但在胡楊看來，腦力付出和體力付出都是付出。考量這兩種付出的價值，就要看這些付出所創造的實際價值。

  相比之下，從事一般行政工作的辦公室人員，所創造的價值其實真的就沒有保潔人員高。

  胡楊說道：“在我華夏科技公司，一線保潔人員的收入要高於一般的辦公室的科員。因為他們付出了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體力，也創造了足夠多的價值。而一般的辦公室文員，身體和意識都沒有太多的付出，更沒有創造多少價值。重複性的辦公室工作，本身技術附加值也非常低。所以自然收入也要低於一線工作的保潔員。”

  趙傑團長說道：“這個講法還挺有意思。那你們公司的辦公室科員，對這種待遇上的差別不會有意見？”

  胡楊說道：“當然會有。這就是我們華夏科技的公司文化。付出與回報成正比。辦公室科員是單位時間內創造價值最低的一個崗位，同時也是工作時間相對比較少的崗位。所以領取最低的基礎工資是非常合理的。而你如果想要改變這種現狀，那就要努力創造更多的價值，無論是腦力上的還是體力上的。”

  羅鵬程接口：“這麽做，會不會顯得太不近人情？”

  胡楊笑著說道：“會，但做公司的目的就是賺取利潤，而不是開設善堂。這麽做的目的也是為了刺激每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如果你想要賺更多的錢，那就要付出更多的有效努力。相反，如果你不想那麽辛苦或者做出改變，那就安於現狀就好了。這些都是個人的選擇。”

  羅鵬程精辟的總結道：“簡單明確的物質刺激，還真是能夠最直接的刺激主觀能動性。”

  作為軍人，李傑和苟銘顯然在這方麵的思考要少很多。聽了羅鵬程的總結之後，才完全跟上了胡楊的思路。

  苟銘作為副團長，是常年接觸政工工作，他敏感注意到了其中的問題，便開口說道：“這麽搞，是不是太...照搬資本主義那一套了？”

  胡楊聽得出這位苟副團長沒有說出來的那部分意思。他是想提醒胡楊，有些思想上的東西還是要有的。畢竟還是在我黨領導下，有些弦還是要繃住的。

  這個提醒無疑是充滿善意的，胡楊自然說道：“苟團長說的對，這方麵我們一定會注意的。”

  羅鵬程說道：“市場經濟就是要打破大鍋飯。讓市場說了算。我們要鼓勵良性的競爭。隻要這樣才能優勝劣汰，才能讓好的更好，強的更強。”

  “領導說的非常對。”胡楊立刻送上一句馬屁，又接著說道：“以前是吃大鍋飯，幹多幹少、幹好幹壞都賺同樣多。所以大家都愛偷懶耍滑，少做就少錯，多做就多錯。而現在不同了，你付出每一分都會得到回報。換做是你們，還會再偷奸耍滑嗎？”

  苟銘副團長說道：“工資不公開，他們不會有什麽想法？”

  胡楊說道：“當然會有想法。但有想法是件好事。至少說明大家都在對現狀還有所思考。我其實最怕就是華夏科技公司的員工們都不帶著腦子一起來上班。”

  鬱工輕咳了一聲：“既然小胡都這麽說了，那我要的價碼可不低了。”

  胡楊笑著回應道：“隻要您敢來，我肯定讓您滿意。”

  鬱工看著胡楊說道：“這麽有自信？”

  胡楊肯定的說道：“這個自信當然是有的。”

  鬱工笑著看了羅鵬程一眼，後者笑著看向了胡楊，說道：“別以為鬱工是跟你開玩笑。這次他回北京就是辦理提前退休的。既然你今天已經應下了，那手續走完之後鬱工就到你的公司報道。待遇讓他滿意，你可得做到才行。”

  雖然已經多少有點準備，但真的確定下來，胡楊還是會有點意外，還有點驚喜。

  雖然之前沒有了解過這位鬱斐工程師，但從今天看的這些資料來看，這位在凍土工程方麵是有非常多現場經驗。

  在胡楊的概念裏，這樣的人才都應該像寶貝一樣供著，被那些中字頭的大單位小心的捂在手裏。這可是一位有超過三十年施工現場經驗，超過二十年凍土工程經驗的，正兒八經受過係統土木工程教育的工程師啊！

  這種資曆和水平的工程師，全中國去找也不一定能湊齊百八十人。

  有太多的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都消失在那十年之中。

  胡楊最初的打算中，也是和這些中字頭的單位合作。原本通過羅鵬程聯係到鐵道兵的施工單位，已經是胡楊計劃中最好的方案了。

  但現在，自己的親領導竟然給他弄了一份這麽大的驚喜。不誇張的說，在鬱工加入之後整個計劃都會隨之進行調整。

  在這之前，華夏可以公司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工程公司。但隻是剛剛起步，這方麵的人才和經驗都儲備不足。應付個普通的基建項目還湊合，真要是那種高要求的項目，他們自己還真幹不了。

  但現在好了，有這麽經驗豐富的鬱工加入，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華夏科技不缺錢也不缺設備，缺的是人，是會幹活的人。

  原先幹不了是因為不會幹，但現在有人會了，那剩下的就全都水到渠成了。而有了這麽位豐富經驗的工程師坐鎮，就相當於有了火種。以後必然會帶出一批施工方麵的人才。

  胡楊拍著胸脯保證：“領導放心，華夏科技對人才的態度從來都沒有變。鬱工入職將會是我們華夏科技在1985年年末最大的收獲。鬱工入職之後待遇肯定與他的能力相稱。”

  這個的決心表得還行，羅鵬程看向鬱工：“小胡這個人雖然年輕，但至今還沒有在我這說過大話。所有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最後都能兌現。我這個做領導的也願意給他做這個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