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是學習美術的基礎科目，是繪畫的基礎，繪畫的骨骼；也是最節製、最需要理智來協助的藝術。

  要注意的是，這裏說的是理智而不是天賦。

  由於專業的需要，胡楊練習最多也是最擅長的就是人物素描。隻看一眼，就能把一個人臉畫出來。這是他們以前的畢業考試題。

  簡有德今天除了司機之外還多了一個模特的身份。按照胡楊的要求，他就站在距離三四米的地方。

  這一番操作並沒有影響到楊春的專注度。至少表麵上並沒有影響到他。

  因為是用的是炭筆，所以胡楊畫的很快。他的動作故意做的很大也很有節奏，務必要打破楊春的專注狀態。

  而實際上他也做到了。你擅長或是你很想擅長的東西，就一定會引起你的特別關注。尤其當看到的東西，好像比自己的好一點的時候。

  當胡楊注意到楊春在看他的畫板之後，就停了下來，轉頭直視他的雙眼：“應該比你強一點吧。”

  楊春有些木訥的回應道：“不。”

  胡楊有些浮誇的瞄了眼楊春的畫：“你帶多餘的紙了嗎？”

  楊春看著胡楊，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點了點頭：“有。”

  說完就動手給自己換了張新的畫紙，然後也開始以簡有德為模特畫起了素描。雖然兩人交流一共隻有幾句話，但已經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默契。

  胡楊表明了自己的來意，楊春拒絕。胡楊擺出架勢要比一下，楊春思考之後接了下來。比得內容就是畫這個人。

  胡楊差不多已經完成了六成，所以他也不急著繼續，而是毫不避諱的站在楊春的身後，看著他從頭開始一張新的素描。

  素描最重要的就是訓練構圖，構圖首先最重要定位。楊春定位時候並不像一般人那麽果斷。很快胡楊就發現，他應該是在心算。

  胡楊曾經接觸過一位頂級數學家。他幾乎可以把生活中所有的東西，都用一個個公式、矩陣、陣列、方程式表達出來。

  聽著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在親眼看到之前，胡楊也是無法想象的。那位數學家說，數學可以描述這個世界上除了感情之外的一切。

  楊春應該還沒有達到那一位的程度，但很明顯他是把自己對數字的敏感，應用到了美術上來。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對於生活在下個世紀的人來說，都應該知道“人臉識別”這種科技。原理上也就是把人臉進行數據化。

  在定位之後，陽春開始了他精確的素描過程。客觀的說，如果單從一個寫實的角度來說，楊春已經達到了很不錯的水平了。但一幅好的畫作不光是要寫實就夠了的。

  胡楊就站在楊春身後看著他一筆一筆畫出簡有德。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示，但心裏卻是逐漸放了下來。

  楊春畫的很仔細，落筆也都很精確，但素描本身就是相對比較快的。前後也就不到五分鍾，楊春的進度也就差不多到了六七成。這時胡楊才回頭開始繼續自己的畫。

  去掉了表演的成分，胡楊倒是也更能專注於畫作本身。發揮上比之前還要更好一點。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兩人都停下了手，兩張素描也被擺在了一起對比。兩幅畫的風格還是有很大差異的。炭筆和鉛筆的區別還是挺大的。

  兩人並沒有找第三人做評判的意思。對於自己的東西要是連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那還有什麽玩下去的必要。

  楊春的目光在兩幅素描之間跳動，眉頭也逐漸皺了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是輸了。

  自己的畫總感覺比旁邊這張缺了點東西。這一點東西，就是他追尋了幾年而不得的東西。

  楊春直接問胡楊：“為什麽？”

  胡楊突然想起了一本書的名字，隨機換掉了原本的說辭：“因為你還不曾曆盡滄桑。”

  楊春依然直接的說道：“不懂。”

  胡楊也很直接：“很簡單，你沒天賦。”

  楊春很肯定的說：“我有。”

  胡楊說道：“有一點，但還不夠。”

  陽春依然肯定：“我有。”

  胡楊從衣服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和一根曲別針。他把這張四寸的照片別在了自己那張畫的右上角。

  照片上的人就是簡有德。除了背景不一樣，動作姿勢基本差不多的。

  胡楊對楊春說：“看到什麽了？”

  楊春謹慎觀察之後說道：“我的更像。”

  胡楊認可他的判斷：“你的畫的確比我的更像照片，這就是原因。”胡楊用炭筆在畫紙上寫下了一個地址和電話：“我等你兩天。”

  人雖然瀟灑的轉身就走，但其實胡楊心裏並沒有十分，甚至八分的把握都沒有。但對於這類人，是不能一次就給他太多刺激的。否則很有可能產生反效果。

  胡楊還是想讓楊春給他工作的，所以不能直接摧毀他的思想，還是以動搖為主。今天胡楊應該是動搖了楊春的想法。因為楊春的問題也的確就是太追求寫實，忽視了藝術該有的靈動。

  而胡楊選擇的突破口就是這一點。今天做的這些都不是臨時起意，包括照片和畫架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說到寫實，再厲害的畫家也做不到照片效果。而在更早一些的時候，照片的出現曾經的讓很多人哀歎，繪畫的時代即將終結。

  顯然，這些人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繪畫的確在某種程度上被拍攝衝擊和影響，但遠沒有到終結的程度。

  而另外一些人對繪畫始終抱有信心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一點。繪畫所追求的除了像之外，更重要是表達繪畫者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於攝影是否算是藝術都存在著爭論。

  一直要到進入二十一世紀，攝影才逐漸被認為是藝術的一種。大致被劃分到了現代藝術之中。

  在這裏胡楊稍微有點偷換概念的意思。不過這也的確就是楊春的問題。他是個數學天才，對數字敏感，能夠把複雜的賬目整理得井井有條，這都說明他的邏輯思維非常強大。

  而一般來說，注意是一般來說，邏輯思維所對應的理性，與藝術所對應的感性是有衝突的。

  之所以特別要強調“一般”，就是因為現代藝術這個門類包含的東西，包含的可能性太複雜多樣。

  其實胡楊內心裏並不否認李愛國是有藝術天賦的。是李愛國有，並不是現在的楊春有。

  胡楊是走了，但戚揚留了下來。這個人很重要，胡楊既然找到了就不會讓他輕易脫離自己的視線。胡楊相信戚揚的能力應該還是足以應付這件事的。

  簡有德開車載著胡楊又回了冬梅館。沈陽不是沒有好館子，但這裏總有一點家的感覺。

  原本準備中午吃點喝點的胡楊，在這裏收到了幾條留言。知道把信息送到這裏，說明都是自己人。

  打開一看，也果然如此。三條留言都是從公司那邊轉過來的。

  最早一條的內容也在意料之中。鐵西區工業局那邊一上班就又打來的電話。還是希望能夠再坐下來談一談。

  這第二條的內容就有意思了。是來自鐵西特鋼的。口氣十分的有趣。先是說，聽聞華夏科技將全麵撤出鐵西區的所有項目。雖然知道應該是謠傳，但還是想打電話確認一下。

  聽聞的這麽快，應該就是有人估計傳出的消息。至於是誰，似乎並不難猜。不過這個電話本身胡楊還是滿意的。這一大早就打電話來，說明鐵西特鋼的確很重視這件事。

  而這種有些小心翼翼的口吻，也說明他們應該是更希望合作的。因此才會擔心事情向不好的方向發展。與這一次合作的其他單位不同，鐵西特鋼是唯一真正看到華夏科技實力的一個單位。而其他那些單位，包括冷軋機廠和起重設備製造廠，其實真正看到的也不過是那一大筆貸款而已。

  至於其他單位，到現在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也說明他們在合作方麵的願望並不那麽強烈。或者也可能隻是習慣性的觀望。胡楊可不相信，這種有意傳播的消息會把他們幾家落下。

  現在看來，已經可以肯定，就是有人在針對華夏科技。

  而第三條就證明了胡楊的想法。胡楊最擔心的起重設備製造廠，今天也提出想要再談一談的想法。

  這個時候要談，能談什麽呢？

  胡楊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在培訓的時候，教官就曾經一再根他們說：不要考驗人性，跟不要期待人性。

  當然，這個說法是從一個特殊職業的角度來說的。畢竟他們從事的工作有極大的特殊性。其中之一，就是永遠都要首先考慮最壞的結果。

  所以在正常人類社會中的正常人，多少還是應該相信好人多，人性善良的人多。

  既然要談，那就立刻馬上談。吃過午飯之後，胡楊就直接到了鐵西起重設備製造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