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外部險峻，內部卻一馬平川的陝西，山西的地形要更為複雜，而且多變。

  徐長青此時已經著手開始令人打製‘沙盤’，但想把周圍的地形全部勘探明白，還需要時間。

  好在王樸是大同土著，對山西的地形地貌很是了解，又身處高位，眼光也沒太大問題，能幫徐長青做些參考，解決一些問題。

  王樸對此事早有思量，但緊皺眉頭，思慮好一會兒才道：“長青，山西地形複雜多變，可守的險峻之處很多，但這幾年山西兵基本上被打殘了，而且這些年，山西豪強與流賊有聯絡的，恐不在少數啊……真正能固守的，也就太原和大同兩座堅城，我……實在是不建議，咱們進入山西腹地，與流賊鏖戰。那時，倘若萬一有哪裏出了紕漏，便是再無法挽回啊……”

  吃了潼關之戰的虧，王樸在下決定時明顯更謹慎了許多，到了此時，就算是放棄老巢大同，他也沒什麽難的了。

  徐長青緩緩點頭。

  其實徐長青也從沒想過真的進入山西複雜的地貌與流民軍決戰，這裏麵原因有多方麵。

  最首當其衝的一點，便是糧餉無法保全。

  而且，山西內部，不穩定因素著實太多了。

  曆史上，流民軍的北線主力，除了在代州和寧武關遭到了周遇吉的拚死抵抗，其他的，幾乎猶入無人之境。

  此時雖比曆史同期要好很多，可徐長青在士林中的聲名一向不好，一旦進入山西腹地，在不熟悉地形和人文的情況下，難保不會出現大變數。

  這就有點像當年的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兵進大渡河！

  想法很好，卻是忽略了大勢與人文因素，最終，功敗垂成，一代梟雄含恨而死。

  最關鍵的是，山西是大明的控製區，進攻的隻是一部流民軍主力，依照流民軍的架構，就算徐長青能擊潰這部主力，除了讓自己損兵折將外，也沒什麽大用，他們嘻嘻鬆鬆就能重新拉起更多的人手來。

  想要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還是盯緊李自成，盯緊流民軍的核心！

  隻要能擊潰流民軍核心，滅了他們的主要組織架構，縱然還有餘孽殘留，可那就要簡單的多了。

  思慮良久，徐長青緩緩道：“他們不是想要咱們動手嗎？那，咱們便準備動手，拿下潼關！”

  “額？”

  王樸一愣，片刻才回過神來，瞳孔猛的放大：“長青，你的意思是……”

  ……

  “爺，前方最新戰報，徐長青有動作了！”

  “嗯？”

  “快拿過來！”

  “是！”

  潼關城頭，這些時日的安靜，讓劉芳亮從最開始的緊張，逐漸到放鬆，最後，直接有點不以為意了。

  畢竟，潼關天險在手，就算徐長青強大，想從正麵突破潼關，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不要提，汝候劉宗敏，已經給徐長青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但今天劉芳亮正在城頭上曬太陽，卻是突然接到了前方傳來的戰報！

  當劉芳亮看完，臉色‘唰’的便是變了，眯著眼睛看向東方，狠狠啐道：“個瓜娃子滴，徐長青不是挺機靈的嘛，這回是腦子讓驢踢了，竟然真的想跟咱們玩硬的？”

  “帥爺，眼下這般，咱們，咱們當如何？要不要主動出擊，狠狠.幹他娘的一票，老子早就看徐長青那幫瓜娃子不順眼多時了！”

  “帥爺，您下令吧，卑職願為先鋒！”

  周圍幾個將領不由得便來了火氣。

  這些時日，他們雖是占據潼關天險，又背靠秦川本土，大勢上更是穩穩壓製徐長青，可模範軍強而有力的夜不收封鎖體係，讓他們別提多憋屈了。

  剛開始，他們還能出潼關道打探一下外麵的消息，可這幾天，模範軍已經在潼關道的關口修建了大量的防禦工事，又有諸多西洋火炮助陣，打的又遠又狠，他們根本就出不了門了。

  以往，徐長青勢大時，他們還可以忍著，可此時，大順天威降臨，誰他娘的還忍這個？

  看著激情澎湃的眾將，劉芳亮卻依然很謹慎，抿了抿嘴唇道：“不著急！徐長青此人詭計多端，咱們還是先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再說！嗬嗬，等高爺和袁宗第的北路軍動了，就有他好受的了！”

  ……

  “一二三，兄弟們加把勁啊！一二三，再來一把！”

  過了八月十五，天已經很冷了。

  尤其是又接連幾天秋雨，到處都是泥濘與蕭瑟的秋風，讓人感覺隻比冬天還要更冷。

  但在潼關道的幾個山口上，數百號彪悍的漢子，卻都是光著膀子，一個個大汗淋漓，拖著木輪車撐著的巨大火炮，艱難的往山上拉去。

  這些時日，山上的樹木已經被砍伐的很開了，慕的望去，整片山都是光禿禿的，便是山火都很難再燒起來。

  若是在後世，還不知道有多少環保組織和觀察組要來找徐長青的麻煩，可在此時，一切皆由徐長青一言而絕！

  沒錯。

  徐長青要在這裏修建炮台！

  而且，不是普通的輕型火炮，而是加強版的十二磅紅衣大炮！

  幾座山頭連起來，足可以修建六座炮台，搭個二十來門紅衣大炮都沒有問題。

  這一來，隻要事情做成，徐長青縱然攻不下潼關，流民軍卻也絕別想打過來！

  而且隻要徐長青不走，他們就絕別想從潼關道出來！

  “嗨，保羅，我的朋友，感覺如何？”

  一座山頭上，由夯土和碎石構架的炮台已經成型了，站在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俯瞰周圍十幾二十裏的全貌，不用望遠鏡都能清晰的看清潼關城下延伸出來的流民軍營地。

  此時的炮台上，幾個白人鬼佬和十幾個模範軍的炮兵，正在緊張的檢查著最後的布置，隻等那幫彪悍的漢人把紅衣大炮拉上來，開始調試了。

  這時，湯若望卻是帶著幾個隨從，笑吟吟的來到了這邊，隨手還丟給了這叫保羅的高大漢子一個小酒壺。

  保羅眼睛頓時一亮：“嗨，湯爺，感覺還不錯，至少，比非洲和東南亞要好得多了。”

  說著，他聞了一下酒壺，歡喜的灌了一大口，讚道：“這美味的海城老窖，真的是上帝賜予凡塵的禮物啊。要是沒有這些煩人的陰雨，那就更好了。”

  湯若望哈哈大笑：“保羅，我的朋友，你喜歡這裏便好。加油幹吧，你會得到驚喜的。”

  與保羅寒暄了幾句，湯若望來到了不遠處一塊更高的岩石上，拿出望遠鏡，對著潼關附近仔細查看，不時又取出紙筆，寫寫畫畫。

  天可憐見。

  饒是湯若望自認為是接受過高等教育，也見多識廣，擁有很強想象力的人，可今早上聽到徐長青提出的一個理論，還是幾乎把他嚇尿了。

  人，竟然可以跟鳥一樣在天上飛？

  甚至，可以飛到這座恐怖的要塞之上，以人力投擲那可怕的開花彈？

  如果是別人告訴他這件事，他早就一個嘴巴子扇過去，這怎麽可能？玩笑也不是這麽開的！

  可當聽明白徐長青的思路，了解了其中原理，湯若望這才明白，這位明人權貴，簡直就是個天才啊！

  一想起這事情，在未來的史書上，會提及自己的名字，把自己也列為發明者之一，湯若望就渾身充滿幹勁，也不再多想，趕忙飛速計算起來。

  “轟！”

  “轟隆隆隆……”

  不多時，這邊山頭的紅衣大炮終於裝上了，調式狀態下，保羅等人也是故意示威，直接就對準了流民軍營地的方向。

  雖是打不了那麽遠，可這‘轟隆隆’的巨大炮聲，在這山穀地形裏，就像是雷鳴一般，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地動山搖。

  “狗日的，這幫雜碎想幹啥？這麽遠，他們以為炮彈能砸到咱們這邊嗎？！”

  “艸他娘的，娃嚇了爺一跳，這些模範軍的瓜娃子，都該死啊！”

  戰陣中的流民軍本來正放鬆呢，突兀的被這可怕的炮聲驚醒，有膽子小的魂兒都要被嚇飛了，就算膽子大的，也是止不住的罵罵咧咧。

  忒他娘的嚇人了。

  相比與火炮都沒有幾門的流民軍，模範軍在裝備方麵，完全是碾壓之勢。

  就算他們此時的氣勢遠遠壓製官軍，可這種潛移默化之下，不自禁的，他們便是開始對模範軍有了畏懼心理。

  潼關城頭上。

  劉芳亮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淘換來的單筒望遠鏡，看著不遠處模範軍已經逐漸構架起來的炮台，一時也隻覺脊髓發涼。

  徐長青居然擺出了這麽大陣仗，廢了這麽大力氣，把山都快平了，這麽重的火炮推到了山上，這是要玩真的啊。

  原本，劉芳亮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就在潼關這邊拖著徐長青和模範軍，不出兵，卻是能收獲最大的功績。

  可此時，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徐長青是真的要拿潼關開刀了……

  好在劉宗敏此時就在不遠處的華陰，想了一下，劉芳亮擺手招過親兵道：“去，馬上把事情通知汝候，最好請汝候親臨來決斷！”

  “是！”

  ……

  次日一大早，汝候劉宗敏便趕了過來，仔細觀看起對麵模範軍的布置。

  但這時，模範軍的炮台早已經被諸多樹木和枝葉遮擋起來，一時根本就看不清，哪怕有望遠鏡。

  劉宗敏剛要批評劉芳亮的小題大做。

  “轟隆！”

  “轟隆隆隆……”

  忽然，山上六個炮台，二十幾門紅衣大炮同時開火，一時間山搖地動，那恐怖的威勢，便是劉宗敏的膽子，差點都要被嚇尿出來。

  炮聲足足持續了十幾分鍾，這才是逐漸停歇下來。

  劉宗敏這時臉色已經一片煞白，腿肚子都有些發軟了。

  劉芳亮自然注意到了劉宗敏的狀態，忙小心道：“汝候，徐長青來者不善那。他在這邊花費了這麽大力氣，恐怕，是真的要跟咱們剛到底了哇……”

  劉宗敏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半天才緩過來，冷冽道：“徐長青狗賊，還真是賊心不死啊！恐怕，他根本就不會去理會山西了，還在盯著咱們的西京那！這件事，必須立刻通知皇爺！”

  究竟是宿將，第一時間即便略有失態，但劉宗敏方寸未亂，很快便反應過來，做出了正確的決斷。

  這也是人的強大天賦，後天，想努力想學習都是困難。

  這種時候，一個正確的判斷，比什麽都重要！

  劉芳亮雖也是老將了，卻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汝候，不，不會吧？難道，徐長青真敢冒著這天下之大不韙，不去理會山西，跟咱們在這潼關天險硬剛？”

  “嗬。”

  劉宗敏頓時冷笑：“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別拿那些螻蟻的心思，來揣測徐長青這種梟雄的心思！老劉，這幾天，你加把勁，再把防禦布置的穩固些！明後天，必須要皇爺來督戰！此戰，或許……將直接關乎咱們大順的生死存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