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二月二十四號一大早，天色還未完全放亮，崇禎皇帝的儀仗，有點突兀的出現在了廣渠門城頭上。

  “臣等（卑職等）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兵陳新甲和京營數個總兵、副將、參將，嘩啦啦跪倒一大片。

  他們是在半個時辰之前才得知崇禎皇帝要過來視察，準備的並不怎麽周全，一個個都有些心虛。

  “免禮。”

  崇禎皇帝故作從容的擺了擺手，笑著看向眾人：“眾位愛卿，當前戰事如何？”

  陳新甲忙恭敬上前匯報道：“皇上，清軍勢大，推進攻勢迅猛，不出意外，今日早晨或是中午，便是能衝擊廣渠門城頭。不過皇上您且安心，臣等與諸位總兵已經布置好了諸多防禦，清軍不上來則已，隻要敢上來，臣等必定給其迎頭痛擊！”

  “這麽快？”

  崇禎皇帝哪想到形勢已經崩壞到了這個程度？他還以為最早也要後天，清軍才能攻上城頭，本來就是強撐著的臉色，瞬時便是變了。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忙是沉穩住臉色，皺眉道：“陳愛卿，廣渠門現在有多少兵力？將士們士氣如何？”

  陳新甲忙恭敬道：“皇上，廣渠門現在有神機營、五軍營、西山營等各部將士三萬餘人，民夫近兩萬人，各種火力和物資配置齊全，臣也在周圍城巷內修建了諸多工事，即便城門被克，臣也有把握把韃子趕出去！”

  說著，他指著城牆後的諸多街區，很詳細的為崇禎皇帝解釋著他的布局。

  很大程度上而言，陳新甲還是有些能力的。

  他也是這幾十年來，唯一的一個以舉人身份入閣的大佬，也是自帶主角光環的人物。

  當然，他此時的布置，絕大多數都是借鑒的當年於謙於少保的套路。

  於謙當年之所以能贏得京師守衛戰的勝利，最核心的原因便是合理利用好了巷戰，充分的發動了群眾，讓那些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人民戰爭的狂潮。

  在世界軍事史上，這樣成功的案例還有很多，比如二戰時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

  哪怕是最巔峰鼎盛時期的德軍，上百萬大軍，麵對斯大林格勒人民戰爭的汪.洋，還是要敗下陣來。

  這也是徐長青一直在努力學習研究，並且在逐步試驗的手段。

  此時，見陳新甲布置的這麽周祥，崇禎皇帝一直懸著的心也開始稍稍放鬆了一些。

  忙笑著表揚道：“陳愛卿，你們辛苦了啊。待守住京師，朕一定親自為你們請功！”

  眾人聞言眼睛頓時一亮，紛紛大拍崇禎皇帝的馬屁。

  一眾君臣和諧之後，崇禎皇帝單獨招過陳新甲，仔細耳語一番。

  陳新甲聞言周身的熱血都是燃燒起來，忙恭敬道：“皇上，有您在此坐鎮，我大明必然軍心鼎盛，今日，必將大捷！”

  看著陳新甲風風火火的離去，崇禎皇帝一直強撐著的腿肚子，頓時便是控製不住的哆嗦起來。

  旁邊，王承恩忙苦著臉恭敬道：“皇爺，咱們，咱們真要在這裏督戰嗎？”

  一看到王承恩這個慫樣，崇禎皇帝的火氣頓時要衝出七魂六竅，狠狠啐道：“瞧你那個慫樣，韃子是上來了還是怎麽了？我京營十數萬大軍，難道都是吃幹飯的？”

  “奴婢，奴婢……”

  王承恩怎敢再多話，趕忙恭敬的垂下了頭。

  王承恩老實了，崇禎皇帝也是在飛速調整著自己的狀態，他這樣罵王承恩，其實多半都是在給他自己壯膽。

  若不是實在沒有了選擇，他怎會離開攻城，到這最危險的一線來？

  昨晚，他最後雖是否決了朱媺娖的建議，怎能讓他心愛的女兒下嫁給徐長青那種莽夫？

  但朱媺娖的話，卻也像是一把小刀，悄然的為他敲開了一個新世界。

  徐長青是莽夫不假，但是論身份，那也是徐達徐元帥的後人，縱然非嫡出，血統上還是對等的，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然而，徐長青畢竟已經與李幼薇和吳三妹都有了婚約，這事情便由不得崇禎皇帝不慎重了！

  這也事關他這個天子，包括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

  如果徐長青此時還沒有婚約，這件事他其實根本就不會猶豫的，簡直是兩全其美。

  “轟！”

  “轟隆隆……”

  正思慮間，天色已經逐漸放亮開來，清軍的火炮也開始重新發動了攻勢。

  暴虐的火炮轟鳴中，很快有著無數的漢人奴隸身影，拿著扛著大大小小的沙土袋，繼續往前推進。

  他們此時已經推進到廣渠門城下三百來米的範圍，身後的胸牆工事已經成形了，今天隻要能在護城河填出支撐來，就可以攻上京師城頭。

  而隨著清軍開炮，城頭上京營的大爺們也迅速展開還擊。

  神機營、五軍營這些當年成祖爺建立的老營，縱然此時也早已經腐朽不堪，可究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們擁有許多非常先進的火器，便是徐長青在這，恐怕一時也不一定能叫出名字來。

  這些火器雖說儀仗和表演的性質更多，實際殺傷效果也很一般，可視覺效果卻是相當強大，十分的絢麗。

  頓時，雙方你來我往，就像是瞎子摸象般開始瘋狂對轟。

  “咣咣~~”

  “啾啾啾啾……”

  別說，即便京營的大爺們根本就沒啥目標，純碎是閉著眼睛開槍，胡搞一氣，但這種絢麗的攻勢，還是起到了作用，至少把那些推進的漢人奴隸和背後的韃子嚇尿了，一個個縮在土牆後，根本不敢輕易露頭。

  “皇上萬歲……”

  “我大明萬歲，哈哈，幹死狗韃子啊！”

  “弟兄們，都拿出你們的真本事來啊，皇上就在城頭上看著咱們那……”

  “我大明萬勝——”

  哪怕崇禎皇帝就是個花架子，卻畢竟是君父，他親臨一線帶來的影響力還是不容置疑的。

  看著清軍推進工事被壓製，城頭上很快歡呼一片，士氣大振。

  “好啊，好啊！”

  “我大明有如此勇士，何愁大事不成，何愁大事不成啊！”

  崇禎皇帝也是興奮的熱血衝頂，緊緊握住了拳頭，要不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都要衝到第一線去督戰了。

  ……

  “嗬，居然是明人的皇帝親臨了，攝政王，要不咱給他們上點猛菜？”

  對麵的清軍戰陣，一眾滿蒙王族很快也發現了縮在城頭後麵的天子儀仗，濟爾哈朗頓時興奮起來。

  “嗬~~。”

  多爾袞嘴角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玩味，“還不著急。不過，讓恭順王多出點力吧，好好嚇嚇他們！”

  “喳！”

  命令迅速被通傳下去。

  “轟！”

  “轟隆隆隆……”

  不多時，一直被明軍壓製的清軍火炮攻勢，陡然變的迅猛起來，不僅威勢更猛，射程也是一下子變的遠了許多。

  “啊——”

  “咣嗤……”

  有幾顆炮彈直接落在了廣渠門城頭上，頓時便是驚起一片慘呼，堅固的磚牆都被砸的飛濺，城頭上明軍剛剛起來的勢頭，也一下子被砸下去大半。

  “他們，他們的火炮怎麽能轟的這麽遠？”

  崇禎皇帝艱難的咽了好幾口唾沫，後心都是被冷汗濕透了，半晌才是回過神來，驚悚出聲。

  可周圍根本沒人能回答他，王承恩已經被嚇尿了，褲襠下一麵濕漉漉的腥臊。

  而這，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伴隨著炸雷般的火炮轟鳴，許多清軍的小型火炮已經在各種戰車和胸膛的掩護下，來到了城下一裏左右的位置。

  旋即更迅猛的攻勢，直接大片的掠向城頭。

  “這，這……”

  崇禎皇帝也快要被嚇尿了，卻是想逃又不敢逃，忙是急急看向了陳新甲，希望陳新甲能懂事，趕緊過來‘勸諫’。

  可陳新甲此時魂兒都要被嚇飛掉了，正在急急忙活著戰局，又哪有時間來理會崇禎皇帝？

  某種程度上，崇禎皇帝此時也變成了陳新甲的棋子，抵死不能退啊！

  這玩意兒其實就是賭命！

  一旦成了，那必定是於少保、張居正一般的人物，可輸了，那就是沉淪阿鼻地獄的萬劫不複！

  不得不說，人一旦到了極限，潛力是無窮的。

  在陳新甲不要命的奔走中，崇禎皇帝又親自在身後督戰，京營的大爺們也不敢不賣命了，一個個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瘋狂的用各種武器攻擊城下的韃子。

  “啊——”

  “我的腿斷了，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阿哥，明狗勢大，先退一步吧……”

  “不好，這些霧有毒，快退！”

  “先撤一步……”

  亂拳打死老師傅！

  縱然京營的攻勢極為混亂，許多都是不瞄準，直接朝天搞，但火藥究竟比弓箭更遠更猛，尤其是諸多神火飛鴉、萬人敵之類，還是對清軍造成了不少傷害。

  此時，城下的戰場上已經到處都是深綠色的煙霧朦朧，其中有著無數火堆翻滾升騰，夾雜著‘劈裏啪啦’的爆裂聲，雙方幾乎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在模範軍中，‘萬人敵’一直是被當做‘燃燒.彈’來用的，主要是分割戰場，後來雖是有了更為直接的‘火油彈’，但‘萬人敵’依然不可或缺。

  這玩意不僅比火油彈投擲的更遠，也更容易保存和運輸。

  而在此時，京營的大爺們完全把‘萬人敵’當成了毒氣彈在用。

  別說，隨著戰場被分割開來，清軍的攻勢依然被遏製了。

  “皇上萬歲！”

  “大明萬勝，哈哈……”

  “我京營威武……”

  看著韃子被壓的已經抬不起頭來，迅速退後，城頭上再次爆發出了京營大爺們旺盛的呼喊。

  崇禎皇帝的臉上也開始變的喜氣洋洋，雖是還有些害怕，可眼神中已經是充滿了止不住的期待。

  京營的勇士們既然都這麽勇，那又害怕個鳥毛的韃子啊！

  又何須把寶貝女兒嫁給徐長青那種莽夫，委曲求全？

  “這他娘的……”

  看著城頭上興奮的明軍，濟爾哈朗的臉上已經一片黑雲，一時卻有氣都沒處撒。

  多爾袞嘴角邊卻是露出了玩味的笑意，淡淡道：“明人究竟氣數未盡那。通知前麵的奴才，先退一步吧！”

  “噯？”

  濟爾哈朗忙看向多爾袞，正看到多爾袞高深莫測的淡淡笑著，他瞬時也回過神來，忙道：“攝政王，您的意思是……”

  多爾袞成竹在胸的一笑：“鄭親王，就跟抓野豬一樣，你不給它點甜頭，它能這麽容易上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