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僻靜的西餐廳裏，我和他相對而坐。回想起剛才的事——

  失控的可飛行式車的車主慌忙下車，看樣子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連聲對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剛刹車突然失靈了，沒受傷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啊？”

  “沒事，不用了。”

  我站起身來，目光轉到另一側。此時他正背對著我們兩個，沒有說任何話。他的背影寬厚而壯實，目測身高有188左右，比我高了半個頭。

  “唉，真不該在黑市上買這輛二手車，質量果然有問題。”車主自言自語著，“那小兄弟，既然你沒事，我可以走了吧？”

  “嗯，走吧，路上小心點啊。”

  “實在抱歉了。”車主再次向我低頭致歉，然後重新發動飛遠了。

  “剛才謝謝你了，要沒有你，此刻我恐怕非死即殘了。”

  他這才慢慢地轉過身，我略微端詳一番，外貌上看，他是名俊朗清秀的青年男子。他眼神無光、麵無表情，沒有正視我，也依然沒有開口。

  “你是創智機吧？剛剛那樣巨大的力量，不是人類可以做到，也不是普通機器人可以做到的。”

  “是。”他隻說了一個字，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神色。

  不過創智機沒有表情也是正常的事情，雖說現在有些機器人已經可以模仿人類的一些表情了，但基本都有些別扭無法完全相像，所以還不如不模仿的好。

  “我走了。”他突然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欸，別呀，我還得好好感謝你救了我一命，那個，請你一瓶高檔機油怎麽樣？”

  機油，算是機器人的零食啦。就好比人類吃薯片喝可樂，機器人不喝機油對他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但是那一刻——

  他剛走兩步，突然停下了。轉過頭，我看到他的眼睛竟然在發著綠光：“我要，鏢牌的機油，行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到了，連忙應答道：“好，沒問題。我們別站在這聊了，找家餐廳坐坐吧。”

  “嗯！”此刻我好像在他地臉上看到了一絲期待，雖然和人類的期待表情比有所怪異，但應該沒錯。

  “嗯，真好喝。”

  西餐廳裏，我點了一杯咖啡，而他，坐在我對麵正喝著我剛在機械護理店裏給他買的鏢牌機油。

  “好久沒喝到鏢牌了。”他將瓶中剩下的機油一飲而盡，享受地說道。

  “還沒問你叫什麽呢。”

  “叫我零落就好了。”

  此刻他好像突然變得開朗起來，難道是區區一瓶機油打開了他的心結？啊不對，機器人沒有心髒。

  “零落…你是民用創智機還是公用創智機啊？為什麽當時恰好出現在那裏？”

  “算是民用吧。”

  “算是？那你的禦主呢，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我沒有禦主。”

  “這怎麽可能嗎？如果是新開發出來的創智機應該是在休眠狀態下統一安排在尖端名下的倉庫裏集中管理，然後不定期運往發售會進行售賣，有人買了之後再與他進行契約，然後創智機才能自由在外活動。你現在能自由活動就說明已經有人買下你了啊，他不就是你的禦主嗎？”

  “我…我和先前的禦主【解除契約】了，所以現在我沒有禦主。”

  “解除了！我聽說解除契約的過程中禦主全身會出現劇烈疼痛，搞不好還會留下後遺症弄得個半身不遂啊，你的禦主，不，前禦主他沒事吧？”

  所謂【解除契約】，與進行契約的過程剛好相反，是將左手手掌印到創智機的宏晶上。由於先前締結的契約，禦主已經和創智機產生某種不可分離的聯係，所以解除的過程會伴隨著巨大的痛苦。一般沒有禦主會選擇主動解除契約，其一是剛才說過的身體折磨，其二是每台創智機都是其禦主花大價錢買的，解除就等於白白浪費這麽多錢了。

  不過有一種情況會不可避免地使禦主地身體遭受痛苦，那就是他的創智機報廢了。簡單地說，即是創智機的宏晶被破壞了。宏晶是每一台創智機的核心部位，等同於人類大腦的重要性，一旦宏晶被破壞，該創智機就會立刻停止運作直接報廢，而且是完全不可修複的。所以如果知道一台創智機即將毀滅，禦主想避免遭受身體上的痛苦，在報廢之前解除契約是明智的選擇。當然，這種情況幾乎是不會發生的。

  這裏就要說到創智王者賽了。作為一場格鬥競技比賽，雙方的機體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在所難免。而為了嚴防創智機報廢這種情況，大賽組委會明確規定，直接或間接攻擊對方宏晶的行為是嚴重違規，一旦發現會立即取消禦主本次的參賽資格並視情節嚴重性禁賽1-5年。所以創智機報廢隻是一種極小的可能，實際上基本不會發生。

  “哦，他沒什麽事。”

  零落的語氣很平靜。說真的，我還從來沒見過機器人緊張的樣子，還蠻想看看的。機器人包括創智機在內，他們有緊張這類情緒嗎？這方麵我倒不是很了解。

  “那就好。可他為什麽要解除啊，放著你這麽出色的一台創智機不要了，我不能理解啊。”

  “不談他了吧。”

  “好吧，有什麽難言之隱的話就不用說了。”

  這麽看來，零落現在是一台無主的流浪機，也蠻可憐的。突有一種想法在我的心裏漸漸萌芽。

  “對了，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想問問你。”

  “什麽？”

  “當時我快要被車撞上時，忽然有一瞬間感覺車停止了，我自己的身體也動不了了，這過程大概有一秒左右。然後我就看到了你刹停車子的那一幕。這，和你的能力有關嗎？”

  每台創智機都針對某一方麵進行過強化，換言之，精通某一種特殊能力。

  “嗯，沒錯，這就是我的能力，【時間靜止】。”

  “時間靜止…多麽厲害的能力啊。”我更不能理解零落的前禦主為什麽要拋棄他了。

  “其實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厲害，時間靜止每次隻能靜止一秒，而且有發動的限製條件，每五分鍾隻能發動一次。另外有效範圍隻能覆蓋到我周圍半徑1-10米內，即10米以外的人事物是完全不受我能力的影響的。”

  “那也很厲害了呀。”

  “這樣特殊的能力每次發動消耗的【能量】都較大，覆蓋範圍越大，消耗的能量就越大。比如，剛才救你時，我把時間靜止的覆蓋範圍設定在了2米，大約消耗了我5的能量。”

  “也就是說，如果設到最大的10米，一次就要消耗25的能量嗎？”

  “對的，另外日常活動每天大概也會消耗2的能量，雖然遠不及發動能力耗得多，總之時間靜止不能隨隨便便亂用就對了。”

  【能量】，是所有全仿生機器人活動所必須的力量源泉。視不同能力的種類、性質、有效範圍、破壞力等等不同，發動不同能力所消耗的能量是不一樣的。當能量值降為0時，機器人就會停止運轉，需要【充能】才可重新恢複。充能有兩種常規方式：一是給機器人食用【能量電池】，能量電池在ai製造廠、機械護理店、創智機發售會以及尖端旗下的專賣店均有售賣。電池在機器人體內會逐漸被分解吸收轉化成能量。視不同價位電池的功率不同，機器人回滿能量所需食用的電池數量也會不同。二是直接用交流電充能，即機器人把手指直接伸進插座汲取電能轉化為自己的能量。後者用普通家庭電路就能完成，且這個方法比前者充能速度更快一些。

  正常情況下，機器人會隨時自己測定自己的當前能量值，一旦發現自己能量不足就會給自己及時充能。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一台創智機能量為0停止運行的狀態保持了48小時以上，那他也會直接報廢，然後禦主就會遭殃咯。所以當發生特殊情況創智機無法自行充能時，充能方法一就不適用了，需要禦主幫忙把創智機的手指伸進插座裏。當然，禦主自己得提前戴好絕緣手套，畢竟交流電對機器人有益，對人體可是致命的。

  “從你強行刹停車輛來看，你的手臂力量也經過強化吧，所以你是經過雙強化的創智機嗎？”

  “可以這麽說吧。”

  普通創智機隻會就某一個方麵進行強化，至少在發售會上的那些創智機都是這樣的。但是拍賣會上的高端創智機和專門定製的創智機就有可能對兩個方麵甚至三個方麵進行強化，比如四大名門的創智機就都是這樣。

  但是要區分的是，能力一定是經過強化而來的，而經過強化的卻不一定是能力。比如零落的臂力強化還遠到不了用能力這個詞來形容的程度。雙強化和雙能力有本質上的區別。目前為止，真正意義上擁有雙能力的創智機隻有四大創智機：青龍、玄武、朱雀、白虎。

  “那你的價格一定特別貴吧，唉，你的前主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越發對零落的禦主感到不解，“話說你現在還剩多少能量啊？”

  “32。”

  “不多了啊。”

  “已經三個星期沒有充過能了。”

  “你現在沒有禦主自己流浪，那你能量不足時是怎麽解決的？”

  “買能量電池。”

  “原來你自己有錢啊。”

  “嗯…原來主人給了我一些，不過現在已經不多了。”

  “要不要去我家？享受一下另一種充能方式？”我提議道。

  “誒？可以嗎？”

  “當然了，你救了我一命，我要好好報答你的，讓你充一次這點電費算不了什麽。”

  雖然這麽說，不過我還是有點心疼的，其實創智機一次充能耗掉的電量還不少，遠高於普通的全仿生機器人，畢竟性能越出色，需要的能量也越大。

  “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嗯。”

  一次不可思議的邂逅，讓我原本平靜的生活逐漸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