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臉部肌肉開始不自覺抽動的長穀明日香將頭壓得更低，捏著水杯的指尖已經泛白。

  不，不要急，馬上！

  馬上就能從那張臉上看到絕美的崩潰表情了！

  長穀明日香忍不住抬眸瞥了一眼，暗暗暢想：

  到時候，會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還是萬念俱灰的絕望呢？

  ……

  “我勸你別瞎想了——”驗證了曾經某個想法的藤原佑頗感無趣地說到，“我是不可能接到什麽報喪電話的。”

  “啊？你在說什麽？”終於完全抬起頭的長穀明日香表情古怪，似哭似笑道：“什麽報喪什麽的……和我們沒關係吧？”

  “放心，我沒在詐你——”藤原佑慢條斯理地給手表上著發條，“都已經查到你們五個人了，難道還發現不了你曾經和什麽人聯係過？”

  在長穀明日香慘白的臉色下，藤原佑掀了掀眼皮，接著道：“設計亞芙羅蒂號的團隊副指揮，好像叫秋吉美波子？聽說是十五年前那位衝田船長的女兒？”

  “你都……知道了？”長穀明日香不住顫抖著，卻不再是因為興奮。

  “啊，知道了。”說把人查個底掉就把人查個底掉的藤原佑回了一個完美的微笑。

  等等，什麽知道不知道的？

  怎麽好像就他不知道？

  風見裕也一頭霧水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來。

  “十五年前八代集團的貨船沉沒事件還記得嗎？”

  遊輪要明天晚上才能再度靠岸，暫時沒什麽事的藤原佑不介意給徒弟的手下解解惑。

  “記得，”風見裕也推了推眼鏡，“好像是當初的船長操作不當，貨船不小心撞上了冰山才會沉沒的，一同遇難的還有一名普通船員。”

  “其實那並不是什麽操作失誤——當時的八代集團正麵臨財政危機，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了貨船的保險理賠上……因為原本的船長總是要求提升船員的待遇，八代集團的社長延太郎和擔任董事的貴江幹脆買通了當時的副船長，人為製造了一起災難，把衝田船長和發現真相的另一個船員一起留在了那次船難中。”

  藤原佑歎了口氣，對於八代家的做法很不讚同。

  騙保就騙保，為什麽要殺人呢？

  喜歡為手下謀福利怎麽了？

  這種人最能調動員工的積極性了好不好？

  用得好絕對能創造出比付出的代價多得多的價值。

  真不想用，對付這種好好先生也不難吧？

  隻要把難以執行的政策單獨交給他去辦，而一有什麽福利待遇，就親自上場公布不就可以了？

  此消彼長之下，哪兒還用殺人這種手段？

  不知道藤原佑腦海裏已經轉悠起禦下二三式的風見裕也神色一凝，問到：“那半月之前，八代英人心髒病發開車墜崖身亡的事……？”

  “啊，沒有身為總設計師的八代英人幫忙指出船上薄弱的位置去安放一定量的炸彈，想靠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冰山弄沉那麽一艘有著現代工藝支撐的貨輪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藤原佑停下轉動表冠的手，抬起頭，看向沉默不語的長穀明日香道：“而秋吉美波子意外知道了當年父親遭遇船難的真相，一心想要為父報仇……又恰巧碰上了因為研究所的改建工程有門路搞到炸藥的長穀小姐，自然是一拍即合……也許，原本是想讓我在船上‘遇難’？畢竟原本的的炸藥量被長穀小姐私自增加了許多，想來沒什麽人能逃得了。”

  “啊，本來我的計劃是造成你的‘身亡’，然後帶去某個地方，讓你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為你痛苦，然後又將你遺忘……”長穀明日香眼裏閃爍著瘋狂的色彩，啞著嗓子道：“不過還沒等我和那幾個白癡提起這個計劃，他們就商量了一個方案出來……沒想到，你竟然全都清楚？！”

  “炸彈都拆完了，你說我清不清楚？”藤原佑挑眉反問，“嘛，也許你在牢裏能和秋吉小姐來一次故人重逢？”

  “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的風見裕也連連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來後，掩飾性地輕咳一聲，道：

  “藤原先生和你沒什麽深仇大恨吧？為什麽你會對他報以這麽強烈的恨意？”

  “不恨？我為什麽不恨！”長穀明日香聲色俱厲，“我本來也可以像他們這些人一樣功成名就！幸福美滿！可就因為當初那幫人把我擄了去，我就要被迫拋棄曾經的一切，每日與渣滓為伴？”

  “我曾經也和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天真善良！可就因為那些人——美好的童年、奮鬥的青春、光明的未來全都被毀了！”

  “為什麽當初被帶走的不是別人？就是我？”長穀明日香朝兩人吼道，“憑什麽當我在深淵中哀嚎的時候，你們能在天堂微笑？！”

  看著歇斯底裏的長穀明日香，風見裕也一下子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該說什麽？

  誰叫你倒黴嗎？

  還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輕飄飄的來一句‘別人就不會這樣’？

  不過一旁的藤原佑反而勾起了嘴角，輕聲問到：“那麽，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參加的任務裏，那個被你們盜取了研究成果後抑鬱自殺的女生到底姓甚名誰、容貌如何嗎？”

  “她……”長穀明日香瞬間啞然。

  那人叫什麽來著？是長發還是短發？

  明明曾經記憶深刻，為什麽到了現在，她卻完全不記得了？

  似乎，隻剩下當時看見那雙空洞雙眼後，從心底悄悄浮上來的快意？

  好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迷上了那種將未來會有無限可能的人毀掉時所帶來的愉悅感？

  長穀明日香目光茫然，嘴唇一張一翕，卻是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你曾經的遭遇我並不了解，無法評價……”藤原佑站起身，一字一句道：“但我清楚，當你不為因你而起的悲劇感到內疚，反而以此為樂時——你就已經是個純粹的施暴者了。”

  原本無辜又如何？

  在長穀明日香致力於把其他人也拉下泥潭，而不是將屠刀對向那些罪魁禍首的時候，她的心靈就已經完全扭曲了。

  藤原佑最後掃了眼癱軟無力的女子，轉身離開。

  一旁的風見裕見狀，掩飾性地推了推眼鏡。

  好吧，他剛剛竟然還對這個女人產生過一絲同情，簡直是太天真了！

  對從頭到尾都沒出聲但表情卻很豐富多彩的下屬使了個眼色，讓其把精氣神全失的長穀明日香帶回去後，風見裕也返身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