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吹牛了，我們走鏢不都走那幾條道，哪裏快走哪裏，你還走遍了？”

  那人急了，腰上綁著的刀押到桌子上，喝了一點小酒開始借機耍酒瘋“你說我吹牛？哼，臭小鬼，你大爺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我走鏢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你們現在走的道道都是我給走出來的！哪裏有蛇蟲、有瘴氣、哪裏路不平，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敢肯定，前些年我來這裏的時候，肯定沒這地！沒這村！不信？你不信是吧？店家，你出來！我要問你！”

  “算了算了，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計較，店家你回去就好，不用搭理他。”其中一名鏢師勸阻起來。

  “哎哎！！你別勸我！這裏荒山野嶺的，老黃你說說，你知道這裏屬於哪個縣嗎？”

  被稱為老黃的是一名看起來資曆就很老的鏢師，他抿了一口酒，皺起眉頭道“前麵還要走一段路才到平安縣，這裏應該還屬於建明縣吧。”

  “胡鬧！我告訴你這地就不屬於任何一地，我還年輕的時候，老一輩的告訴我這裏以前就是一個戰場，底下都是白骨，不管是平安縣還是建明都不願意要這地，連路都沒人修。”

  “哈哈，老.胡啊，我們鏢師都是血口上過日子的，說這些來嚇大夥就沒意思了。店家，他說你這地是墳地，你來聊聊。”

  店家是一名長得慈眉善目的幹練老人，他以及妻子兩人打理著這麽一間客棧。

  店家還帶著點靦腆，訕笑道“客官說笑了，我們村子興旺著呢！不過戰爭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們的孩兒，所有年輕人都上去了，村子隻剩下我們這些老不死的。”

  店家長歎了一口氣“孩子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們習得了本事，一定能打贏妖族光榮的歸來。我們夫妻倆這輩子也沒什麽念想了，就是想著一直開著這家客棧，等孩兒回來了，讓他有個營生的手段。”

  剛剛還在大聲鬧著的鏢師拍了拍店家的肩膀“你孩兒是好樣的！上前線的孩兒都是好樣的！一定能活著回來的！”

  店家點了點頭，突然身體僵住，眼神奇怪的看著他們一行人“你們為什麽不用上去呢？你們明明都年輕著。”

  鏢師愣了愣，結巴道“我......我們都不是蠻士，上去......也隻是白白送死。”

  “白......白送死？”

  店家身體幾乎完全僵住，目光呆滯，隻有嘴巴還在動“我的孩兒才十六歲，上麵的人要拉壯丁，我說要打斷他的腿，殘疾總比送死要好。但是他說，他說要為人族付出，做人不能這麽自私隻顧著自己的性命。”

  “他沒有修煉的，他不像其他家小孩那樣從小修煉，元靈聖尊傳授的煉體法他學

  不會，我們都不會，教不了他。他上去沒用的啊！他沒有別人那麽強，隻是送死而已啊！我們一直勸，一直勸，如果不想殘疾也可以的，躲起來不讓人看到就好了，我們客棧有很多地方可以藏......活著，陪著我們兩老就好了......”

  店家腦袋詭異的朝上，眼睛翻白，嘴巴一刻不停的繼續說著“他說會回來的，他說會打贏這場戰，他讓我們一直開著這家客棧，讓我們等他......我們等了好久好久......為什麽你們沒有隨著我的孩兒而去，為什麽你們不用去，為什麽偏偏是我們的孩兒————”

  “老伯！！我們正要趕往前線，抗戰妖族！！”封本元突然站起來大喊出聲。

  店家從詭異的狀態中消停了下來，腦袋垂下，眼珠子從上麵轉了下來，那無神的瞳孔正盯著封本元。

  店家突然笑了起來，笑容的幅度非常的誇張，將兩邊的老臉皮撐了上去，深深的皺出了兩個‘千層餅’，更詭異的是他的眼睛並無絲毫的笑意，空洞無神。

  “你的家人一定也在等你，不要讓家人久等了啊。”

  店家說完這句話便回到了後廚，裏麵響起了菜刀一下又一下剁著菜板的聲音。

  留在現場的人都覺得詭異無比，吃飯喝酒的心思都沒了，草草填飽肚子後就回到了樓上。

  封本元有很不好的預感，沒有去碰麵前的食物，獨自一人走出了客棧。

  “元靈聖尊傳授的煉體法？這是圖騰修煉法還沒出現前的東西，老伯為什麽會這麽說呢？而且這個時代怎麽會還有拉壯丁的事情，聽老伯的意思還是強製性的。”

  他走出幾步後，天氣又轉涼了不少，封本元摩擦了下身體，迎著小雨在村道中走著。

  每家每戶的油燈幾乎都是亮著的，光亮透過窗戶，就像照亮方向的明燈。

  封本元的身影在下雨天中尤其的明顯，不時會有村民急切的將窗戶打開，在看到那不認識的身影後，眼神帶著濃濃的失望，長歎了一口氣，緩慢的將打開的窗戶關上。

  他們都是老人。

  不，還有女人，以及還會因為打雷的聲音被嚇哭的孩子。

  就像老伯所說的，這裏遭到了征兵了嗎？為了小妖潮，派出從未修煉過的普通人上前線？

  開玩笑的吧......

  封本元感覺荒謬無比，在遠離都城的偏遠小村落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連他們裕都學院三院的學生，比之普通人強大無數倍的精英蠻士，在小妖潮麵前都不過是比炮灰稍微高規格一點的存在，普通人上去連炮灰都不算啊。

  人命到底算得了什麽啊？

  內心空蕩蕩的，低頭仿佛能看到底下張牙舞爪的無邊煉獄，他想起了當時在神的世

  界中，看到上千人呐喊著毫無意義的口號，前仆後繼的送死的場景，看到滿地屍首、血肉淋漓、悲慟哀吼，從心底深處，無法壓抑、噴湧而出的無邊怒火！

  但是悲哀的是，弱小無能的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這不是他一人能左右的，小妖潮不是他之前所經曆的那種兒戲般的打鬥，他一個人的力量太卑微了，他拯救不了所有人，改變不了這注定的結局。

  封本元漫無目的的前進著，走到了一處沒有燈光照耀，沒人能看見的地方。

  雨水打濕了身體，潤濕了泥土，封本元跪在了地上，膝蓋落下濺起了渾濁的泥水，泥水打到了臉上，打到了眼睛。雙手不停揉著揉著，眼睛越來越濕潤，模糊了眼睛。

  突然打在身體上的雨滴停下，一對穿著布鞋的小腳停在了他的前方。

  “你還好嗎？”

  說話的是一溫柔的女聲，封本元沒第一時間抬頭，他不想自己這個樣子被人看到。

  “我沒......沒事，不用......管我。”

  “你全身都濕了，跟我過來吧，不然會著涼。”女聲又道。

  女子直接上前把封本元扶了起來，力氣比他想象中要大，一個女人居然單手扶起了他！

  封本元正低著頭，能看到那隻扶著自己手臂的手，那不像是年輕女人的手，非常的粗糙，還滿是傷口。

  女子將封本元扶著往大宅中走去，封本元從側麵看去，那是一張五官立體長得非常英氣的臉。

  大宅非常的陰寒，裏裏外外都相當的破敗，像是電視劇中那種藏在荒山野嶺中，已經廢棄已久的破廟。不過大宅的裏屋還是相對的幹淨，不過裏麵幾乎都空了，桌子椅子都沒有，空蕩蕩的，不可謂不‘幹淨’。

  女子將封本元放下，從另一邊的房間給他拿來柴火，在地上就升起了火堆。

  封本元透過房門，看到另一邊已有升起來的火堆，料想女子的房間就在另一邊。而且那一邊也依然是什麽家具都沒有，完全不像是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但是這裏又很明顯不是廟宇，看這裏的格局擺布，房屋建造，分明是大戶人家的地方，豈會變成現在這副窮困潦倒的寒酸樣呢？難道是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導致人都走了，最後被這女子給占了下來？

  火堆升起，衣服和頭發都慢慢變幹，可身體卻還是感覺冰涼，就像墜入冰泉之中，心跳在急促的跳動，緊張以及不安敲打著心門。或許是受到外麵徹底暗下來的漆黑天幕的影響，又或許是破漏的房屋無法阻擋外麵的寒風。

  “好冷......”

  封本元不安的站了起來，在原地轉圈走動，走著走著，他不小心踩到了什麽，是一塊有兩米長的牌匾，牌匾上被布裹

  著，扯開布後，發現牌匾上寫著‘楊氏’二字。

  對比了下牌匾的長度，和大宅外麵的門框長度應該是極為契合。

  “這很可能本來就是掛在外麵的，怎麽拆下來了？”

  封本元沒做多想，小心的重新包裹了起來，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咳咳......咳咳......”

  長夜漫漫，封本元正睡著，突然聽到隔壁傳來了顯得蒼老無力的咳嗽聲。

  “是爹連累了你，要不是我，楊家豈會落得如今下場。”

  “爹，別說了。女兒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都是我貪生怕死，我裝生病，騙了大夥，騙了所有人，我苟且偷生至今，現在也終於遭到了報應。爹爹要離開了，但卻無法留給你什麽，還累你被蒙羞。”

  “別說了，別說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不好，我愧對楊家列祖列宗，我愧對先人啊！！”

  “爹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