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清晨。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

  昏暗的天空，至始至終的陰沉，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當中，隻會讓人越來越抑鬱，心情煩躁不已。

  在他蘇醒後的第四天，部族為活下來的三人進行了勇士受封儀式。部族是首次同時出現了兩位以上的勇士，但現場並沒有載歌載舞，有的隻有濃重的使命感、責任感。勇士身份是部族無比的榮耀，但也是最為沉重的責任。

  勇士是部族最強力量，是最前也是最後的防線。

  巫欣慰的賜封下勇士武器，那是以他們所擊倒的蛇形異獸所製成的斧頭，是以其身上最堅硬的部位製成，還有巫的巫力祝福加成，完全不同於普通的骨頭武器，是專屬於勇士的武器。

  可也就在那個時候，巫倒下了。

  事情在朝著無法控製的方向走去，在巫倒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明悟了，命運在向他襲來，猝不及防的，不受控製的。

  畏懼，前所未有的害怕，爺爺去世的那一天，還曆曆在目。

  他跪在爺爺的床前，哭著讓他不要走，他從未那麽害怕過，對死亡的畏懼如此深刻過，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說倒下就倒下，氣色一天比一天差，吃的一天比一天少。

  那段時間是他最不敢想起的，那種孤立無助、無能為力，畏懼淹沒了他，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正常的思考。他害怕爺爺不存在的未來，害怕沒有他的日子，就好像內心中最珍貴的一塊被硬生生的剝離，被扔掉，永遠都找不回來。

  這天以前，他還存在著，還呼吸著，還在說著話，還能用力握著他的手。

  這天過後，他不動了，沒有氣息了，不會再說話，不會再睜開眼，永遠不存在了。

  不要發生，請不要讓這一切發生！！

  他想離開，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隻要離開了就不用麵對這種無可遏製的畏懼。

  “傷心的時候，當覺得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那就不必去承受。”

  “傷心的時候，當覺得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那就不必去承受。”

  “傷心的時候，當覺得自己無法承受的......”

  ...

  “傷心的時候......”

  “......不必承受。”

  巫挺了過來，小雨淅淅瀝瀝，跪在巫麵前的封本元麵無表情。

  “元兒......”

  “要開始了，這份使命該由你來承擔了，你......準備好了嗎？”

  巫在他人幫扶下坐了起來，拄著拐杖蹲到了封本元的麵前，和藹的撫摸著他的腦袋。

  “不要害怕，爺爺會一直看著你，爺爺會始終陪在你身邊。”

  傳功儀式即日開始。

  全部族的勇士被分派到部族外圍，等待著情況的發生。

  部族的儀式地存在已久，數十根由石頭和骨頭堆砌起來的高柱子定在不同的方位，從部族中選出來的精壯男子站於不同的點位上，彼此連成線的話，可以發現他們和石頭間組成了一個玄妙的圓形法陣。

  封本元和巫位於法陣的中央。

  第一聲鼓聲響起，其中一個站點上的男子大力拍動起了鼓膜。

  鼓聲接連響起，每一下鼓聲的順序都有著嚴格的要求，這一點打完到下一點，緊接著是另一點。像是通過聲音來傳遞某種介質，節奏起來後，漸漸的高柱上出現了

  變化。

  高柱上掛著的骨頭升浮了起來。

  奇怪的韻動從法陣上匯聚到中央。

  巫高舉手中黑蛇長杖，韻動盡數匯聚到長杖中，巫身上猛然爆發出一股驚天的氣勢，氣勢凝成了實質，可怕的氣流從其身上冒然衝出，升騰而上的氣流衝開了巫身上的大衣，暴露出他瘦削得隻剩皮和骨的麵容。

  此刻的巫看不出有半點的頹廢，沒有半點黃昏將近之疲態。

  此刻他英姿颯爽！此刻他武風淩人！此刻他傲然群雄！！

  轟隆————

  天雷作響，雷光直劈而下。

  黑蛇長杖對天一指，從黑蛇長杖內跳射出一道指間大小的氣息。

  氣息快速升空，扭捏中這道氣息不斷的增大，不過是上升到兩米高度，便茁壯成長到一米之長，仔細一看，那哪是什麽氣息，分明是一條長角長蛇。

  雷電落下，轟隆一聲，直落在長蛇身上。

  然而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毀滅殆盡的場景，長蛇張開了嘴巴，吞下了那道聲勢宏大的雷電，一點也沒剩。

  劈啪——劈啪——

  長角長蛇的身體冒出了一道道細小的雷電，就像能量過大溢出了一點出來。

  嗝————

  長蛇的身軀上長出了雙爪，那是紫色的還有雷光閃爍著的爪子。

  啪啪！！

  雙腳也長了出來，盡管短小，但是卻鋒銳無比，指間寒光可怕莫名。

  巫看向半空的奇異長蛇，凝重的搖了搖頭“還不夠。”

  “元兒，會打架嗎？”

  封本元看向巫，眼神中是激動，以及崇拜。

  “不會！爺爺賜教！！”

  “哈哈哈哈！！！”

  巫大笑起來“好！！爺爺教你打架！！”

  巫大袖一揮，一股狂風將封本元吹了起來，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他看到巫就在他身旁，他淩空而起，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卻隨著這股狂風一起以他所不能理解的速度在空中馳騁著。

  “我輩自逍遙！看好了！元兒！！”

  封本元發現麵前出現了一頭巨無霸異獸，擁有似熊身軀，腦袋被白骨包裹著，上麵生出了無數的骨刺。

  “活仙風！”

  巫手一招，大地忽然掛起了無形之風，風雖無形，可掀動起的破壞卻是極為可怕，四麵八方崩裂，大地、樹木、甚至是空氣，它們在這股無形之風中被割裂成千萬塊。

  異獸死去，沒有任何殘渣留下。

  “道骨！”

  巫抓起封本元，轉瞬間，他們就來到了極為遙遠之處。麵前是五頭形態各異的異獸。

  隨著‘道骨’二字的道出，玄奧的誦聲出現，就像是道音響起，空中出現了一根半虛幻的人骨。

  五頭異獸在一次劇烈的顫抖後徹底炸裂。

  “排山！”

  又是兩頭異獸被凸起的亂石捅穿，被合並的亂石覆蓋，無聲息的下降，徹底的被吞沒於地下。

  隨著多頭異獸的死亡，巫手中的黑蛇長杖徹底變了形狀，居然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鱗片出來。

  “元兒，聽好了，畜生永遠都是工具，我們的力量遠比他們要強大，千萬不能依賴，工具隻是拿來用的！”

  黑蛇長杖上再次飛出了長角黑蛇，可這次是長滿了鱗片

  ，生有四足的黑蛇，與其說是蛇，其實更像是龍。

  長角黑龍飛出後又融入了巫的體內，巫搖身一變，身上長出了鱗片寶甲，雙手化身雷電，雙足化為刀刃，頭戴龍首獠牙盔，濃鬱的陰風澎湃爆發。

  死！死！死！

  異獸一一倒地，戰鬥開始得快，結束得更快。

  絕對的霸道！壓倒性的力量！

  回到部族，法陣的中心，剛剛的一切仿佛是幻覺，巫的氣息驟減，指數下跌。

  無雙霸道消失，剩下的隻有和藹，一個殘年暮景的老人。

  “元兒，剛剛是我給你的第一份禮物。是你需要緊記的立根之本。”

  “這是第二份，雖然是小玩意，但它能保護你，嗬護你成長。”

  黑蛇長杖變成了一顆小珠子，小珠子落在了封本元的丹田處，直接穿透了進去，沒有流血，沒有被劃開，就那麽進去了。

  “最後一份，是最珍貴的，最重要的禮物。”

  說完，手掌按在了封本元的腹部上方。

  溫熱的力量從手掌傳遞到皮膚。

  很舒服、很溫暖。

  但下一刻，極為可怕的高溫帶著破壞性的力量衝撞而來。

  第一下！轟！！

  封本元感覺內髒變成了戰場，所有內髒扭在了一塊，彼此間的衝撞帶給他深入骨髓的痛苦。

  第二下，哢哢！

  內髒不止是衝撞了，這次是扭成了一塊。

  第三下，哢哢哢！

  扭動更加強烈，讓他不得不彎下腰來，痛苦讓他差點喪失了理智。

  他從來不是一個意誌堅強的人，要是今天換做另一個人站在他麵前，他會二話不說的一拳轟向對方，好擺脫極具的煎熬。

  他沒有這麽做，隻是因為站在他麵前的是巫，一個他確信絕對不會害自己的人。

  所以，封本元咬牙撐了下去，一聲不吭的全盤接受。

  第四下，哢哢......嘭！！

  扭動中的滯澀感消失，像是被硬生生給破開了，腹部的熱流順著皮肉匯聚到身體的某個角落處，滋潤著受損的內髒。如久旱逢甘露，痛苦過後，是從所未有的舒爽，身體仿佛擺脫了枷鎖的束縛，一道神奇的門被打開了，對外界的感應變得敏銳，對身體的操控變得更為輕易。

  他的身體發生了一次飛躍性的突破，並非是實力上的突破，而是更為重要的，在根基上，在身體的深處，如同身體內緊緊關閉的鐵門被用鑰匙打開了！

  “爺爺！！”

  還未等他熟悉這種變化，身前的老人倒下了。

  不要！不要這樣！！

  預想中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儀式的代價就是生命，一個換一個，老巫的死亡換來新巫的誕生。

  “要堅強，元兒......當擔起來，這件事隻有你可以，也隻能是你。”

  “沒有你我一個人不行的啊！爺爺！！”

  封本元抱著爺爺，淚水嘩嘩落下“你還沒教我怎麽當一個合格的巫，我還什麽都不懂，你不能走啊！不能走！不要走！！我求你，我求求你......”

  “多想，一定要多想。”

  幹枯的手指撩起他的劉海，食指點在了他的眉心上。

  “這是你的......宿命。”

  巫的身體塌了下去，眼睛微微閉上，再也沒有睜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