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疑點
作者:大字者      更新:2020-07-31 02:11      字數:4373
  “快說,川石將軍到底在哪?”

  “……”

  帥台之上,眾聲喧嘩,大有興師問罪,要將已身受重創,萎頓於地的朔風靈尊生吞活剝之意。

  正在此時,天空突然一暗,一輪血色的殘月當空升起!

  “亡靈之譜!”臨淵絕一聲驚呼“大家快散——”

  他的心中湧起一陣絕望,適才他用去了自己最後的保命手段,又在挾持幽冥鬼使的過程悄悄說服他反戈一擊,使盡渾身解術才解得了這場危局。

  卻沒想到,這朔風靈尊竟然真的就是那個獵靈者!

  當日在安魂大陣之中,那輪血色殘月正忙著吞噬靈魂,培植這亡靈之譜,呈現出來的隻不過是一個模糊的投影,並沒有殺氣湧出。而眼這輪卻是肉眼清晰可辨,殺氣盈天,不是本尊又是什麽。

  他急急示警,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校場之上,無邊的黑氣湧起。在這黑氣之中,竟隱隱有亡靈波動,那些在這場變故中死去的戰勇突然睜開了眼睛。許多意誌薄弱的軍士已受到這輪殘月的蠱惑,變得癡傻,開始拔刀相向,眼見一場無端的血腥殺戮,便要在這校場之上興起。

  更令臨淵絕感到心驚的是,那隻剩一顆頭顱的紅蓮兒竟也隨空飄起,補全了她早已爆成了血霧的身軀,展開了他天絲血煞的幻境。她茫然地望向四周,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命令……

  逃——

  寒博隻有一個念頭!

  他隨手拎起寒博,鼓起早已幹枯了的靈海,便要飛身而逃。可在這血月的照臨之下,他那裏還能動彈!臨淵絕剛拎起寒博的衣領,便萎然倒下。這寒博卻是一臉茫然地望著那輪血色殘月,口中喃喃“不對……一定是哪裏不對……”

  “孽障——”一聲蒼老的暴喝響起!

  這一聲暴喝中似有洪波湧起,一陣涼意襲來,竟令臨淵絕的靈海一振,清醒了幾分。他循著聲音看去,隻見川石將軍須發怒張,黑衫激蕩,一雙老眼精光迸射,死死盯著那輪殘血。這一身氣勢,竟是比那日在城頭與紫蓮冥王硬拚一記時更盛!

  “奪——”川石將軍隨念起處,化為一道流光,向著那輪殘月激射而去。

  寒博隻覺眼前一個恍惚,已失了川石將軍的身影。

  再舉目望向天空,卻發現那輪殘月已經日薄西山,黯淡下去。隨後則是卟的一聲,徹底消失不見。

  場中黑氣一時消散,死而複生的軍士又軟軟地倒在了地上,那展開了天絲血煞的的紅蓮兒又變化了一顆頭顱,轟然墜地,滾落在寒博的腳邊。那些茫然地拎著刀的軍士回過神來,全都茫然地望著彼此,不知所措。

  川石將軍的高大身影從半空之中悠然飄落,他的臉色蒼白,輕咳數聲,一雙老眼竟然變得昏花起來。

  回過神來的眾軍士見將軍如天神般緩緩降臨,不由同時跪倒,心悅誠服,齊聲喊道“將軍威武——”

  川石將軍飄落在朔風靈尊身邊,見他滿眼淚花,已經口不能言。他瞥了一眼朔風靈尊額間那朵正在慢慢消散的亡靈之印,不禁一聲歎息“唉,可惜了——押入大牢吧!”

  數天之後,將軍府,後廳。

  被獸尊睚眥破壞的地麵與牆壁已經修複了過來,一應陳設皆已換成了普通的軍用之物。雖顯樸素,不過這一換,倒是去掉了原來的奢侈之氣,清爽了許多。

  兩位親兵在門口執守,依然不動如山。

  川石將軍則端坐於主座,在他的下首,恢複了幾分血色的臨淵絕安然就坐。寒博立於廳前,川石將軍本來破例要給他賜坐,但他卻是怎麽也不肯,潯川石便隻好由他去了。

  他那日在這裏被困於大陣之中,見壬塞與獸尊睚眥打得不可開交,而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盡管後來一陣莫名波動之後,他得以脫困,並在關鍵時刻拿下了已經變成了獵靈者的朔風。

  但是也正是從那個時刻開始,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襲來,仿佛自己一下子蒼老了百歲。這幾日,他接見部屬,穩定軍心,又將此事的前前後後了解了個清楚,更是覺得後生可畏,而自己到底還是老了。

  潯川石看了看眼前這兩個青春逼人的所輕人,微笑著開口問道“所以,最後是臨少俠手中的那隻扳指擾亂了護城大城,救了潯某?”

  臨淵絕笑道“讓將軍見笑了,這枚扳指乃臨某一位長輩賜給在下的保命手段。所幸它一舉功成,也算使得其所。”

  潯川石輕輕歎了一口“如果它沒有成功呢?”

  臨淵絕也是心有餘悸地回道“如果沒有成功,那麽臨某與這位寒兄弟、還有那位已離開了潯陽城的壬塞,隻怕都要交待在這將軍辛苦建起來的潯字營的校場上了。”

  “如果朔風得逞,隻怕交待在這裏的還會有潯某。”潯川石輕輕一歎,對著臨淵絕讚許地回道“果然英雄出寒博,臨少俠心思縝密,行事果敢,勇於擔當,日後定將前途無量。”

  “將軍謬讚了,今日若非這幾位朋友仗義相助,我臨某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怕也於事無補。”臨淵正色道“況且到了最後還是將軍一錘定音,救下了臨某,也再次救下了這潯陽城的千萬百姓。”

  “唉,此事說到底還是因潯某而起,對那朔風太過信任,也太過失察了……”潯川石臉帶愧色,看了看臨淵絕,最後又把目光留在了寒博的身上“孩子,你也很好!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後就跟在我身邊,做我的親兵吧!”

  寒博聽聞,心下一陣激動,竟是滿臉通紅,緊張地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怎麽,你不願意?”潯川石望著他。

  “願意!”寒博手足無措,竟是連軍禮都忘了行,便脫口而出“屬下願意——”

  “在下?喜歡寒兄弟了,終於得嚐所願!”臨淵絕見狀,會心一笑,替他解圍道“隻是不知那朔風,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潯川石搖了搖頭,說道“唉,潯某也正在為此事為難。”

  臨淵絕疑問道“這獵靈者,人人得而誅之,將軍有何可為難的?”

  潯川石長一歎,搖頭說道“要說這朔風靈尊在我紫玄年輕一代的煉靈者之確實出類拔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潯某雖然早已發現他種種可疑之處,但卻一直下不了決心。直到現在,我也隻為他感到可惜,卻並不怪他。”

  “唉,說到底,這一切都不過是理念不同罷了!”

  “在圍城之初,我們兩人便曾為這城防之事已有過分歧。他主張主動出擊,瓦解圍城叛軍。我則主張堅守,以待時變。”

  “起初我還以為他隻是建功心切,畢竟他被老夫從廬峰山上請下來攪進這趟渾水裏,已經違背了朝廷的禁令,擔著誅連九族的天大幹係。有功不一定被賞,但有過則必死無疑,可以說是退無可退。”

  “所以當時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分歧,不過是老人與年輕人之間慣有的衝突罷了。年輕人嗎,有點衝勁總是好的。而我作為一個曆經風霜的老人,不過隻想著一切求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

  “這潯陽城乃我紫玄帝都在北方的最後一道屏障。當時城內人心未固,城防殘破。兵不像兵,人不像人。如果冒然出擊,此城一旦失守,這城身後的未央三垣之地便將無險可守,一馬平川,潯某斷不敢以此行險。”

  “後來,我們為此又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正是他的一句話打動了我,讓我覺得或許自己是錯的?”

  “此話怎說!?”臨淵絕問道。

  “他說如今位麵世界風起雲湧,藍靈位麵正在迅速崛起,已然並吞了雲影與臨淵,並與暮光煉靈穀達成同盟,儼然有虎狼之誌。這獵靈勢力又四處蠢蠢欲動,而我紫玄自當今螭吻靈王繼位以來,卻實行閉關鎖國之策。三大向外通商的靈閉了兩道,隻餘這刑天靈關與外界相溝通,正是取亂之道。”

  “如果紫玄不是這麽一味閉關自守,這紫蓮教和淵墨盟之亂斷然不出現。就是出現,也會在萌芽之中便被扼殺,那能形成如今這蔓延之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正是像潯某這樣固執守舊的心態,才是紫玄發展到如今危局的根源。”

  “老夫為此思索了很久,總覺得這朔風所說算得有幾分道理。正想著與他好好說開來,共同維持麵前的危局,等形勢轉寰之後再支持他的想法,讓他大膽去幹。卻沒想到他還是太過年輕,也太過心急了。”

  “而更令老夫沒想到的是,他竟是走得那麽遠,不但背叛了潯陽城,甚至還墜落成為了一個獵靈者!可惜,著實可惜啊!這一切都是老夫的罪過。”

  “將軍何苦如此自懺!”臨淵絕聽得入神,正對潯川石這封閉與開放,冒進與守舊之論心有戚戚焉,沒想到這潯川石卻是自責起來,連忙起身安慰道“想將軍挽狂瀾於既倒,將潯陽城這局死棋硬生生給盤得活了回來。如果不似將軍這般心胸與宏量,能待人以寬,予人以信,以一顆大悲憫之心懷納眾流,怎可維持這危局到今天!”

  “唉,臨少俠倒是會寬老夫的懷。”潯川石歎道“其實我應該能早些發現了朔風身上的種種疑點的。早在半年前,這離魂蠱毒突然在潯陽城突然興起時,我就隱隱地懷疑過他。當時我暗中追查,種種線索也都指和向了朔風,隻是我不願意相信罷了。”

  “後來這老瞎子建功,以一已之力破了這離魂蠱毒,並提出了用安魂大陣來壓製它的辦法時,就曾暗中提醒過我這朔風的種種可疑。”潯川石一聲歎息“沒想到,到最後竟然害得了他的性命!”

  “若非後來臨少俠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布局,逼得他們提前動手,對老夫突下殺著,再後來又有少俠以一己之力破局,隻怕這後果更加不可設想!”說到這裏,潯川石竟是起身,對著臨淵絕深深一躬,一揖到地“臨少俠數次三番拯救於我潯陽危城,此番又救得了潯某的性命,真不知何以為報!”

  臨淵絕連忙跳著躲了潯川石的這一揖,誠惶誠恐地回揖道“將軍嚴重了,這本就是我輩封靈騎士理應該做的事。”

  “唉,隻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潯川石抬起身來,卻發現身體搖晃,頭腦昏厥,隻是扶住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現如今,沒了朔風靈尊,這護城大陣形同虛設,老夫苦苦支撐的這潯陽危局隻怕就要功虧一簣了。”

  “將軍何必如此喪氣!”臨淵絕起身回道“在臨某看來,解靈還需係靈人。既然這些問題都出在這朔風靈尊身上,那解決這危局的鑰匙也就在他的身上。”

  “怎麽,臨少俠有辦法?”潯川石昏花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隨即卻又搖了搖頭“你與老夫一樣都隻是封靈騎士,這護城大陣繁複複雜,近年大戰,多有毀損。在當日一戰中,朔風又毀掉了他私造的雪花靈印。如果沒有這大陣的整體的設計圖紙,這滿城之中,隻怕再也找不到一個能修複和重啟這座大陣的人了。”

  “在下沒有那設計圖紙,可是那朔風靈尊有啊!”臨淵絕振然回道“再者說,這護城靈印曆來皆由朝廷冊封的靈候所執掌,想那棄城而逃的石敬塘,也應該是一位封靈者吧。他之前能控製這大陣,那現在將軍應該也能。至於那圖紙,隻要我們對那朔風嚴加審訊,不怕他不願意給。”

  “唉,老夫未償不是在這麽做。”潯川石搖了搖頭苦笑道“眼下這朔風靈尊已心存死誌,如果不是我們看得緊,隻怕他早已自盡以謝天下了。”

  “怎麽?”潯川石見臨淵絕神氣自若,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不禁疑問道“臨少俠有辦法讓他開口?”

  臨淵絕微笑地指了指向寒博,對潯川石點了點頭說道“臨某不能,但不代表沒有人能啊!”

  “孩子,你?”潯川石疑惑地望著寒博,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真的能行?”

  “我……”寒博聽聞川石將軍說到老瞎子的死,一陣黯然,兩行淚眼便欲掉下來。這廂陷入深深的悲憤之中。忽聽得兩人所說,原本連連擺手。但聽得靈海中的封夕落的話,又隻好乖乖地收回了手,訥訥地回道“那我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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