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停靠在梨花居外的一輛黑色賓利內，一雙深邃的眸子正看著喬蕾蕾從她車上走下來。

  如若喬蕾蕾往莊園外邊看一眼，一定就會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子。

  但她此刻正因為老太太願意見她而滿心歡喜，達成所願，根本無暇顧及周邊的細節。

  白芷領她到了一樓餐廳，老太太大大方方自三樓下來，顯然是不願意再做戲了。

  喬蕾蕾坐在餐桌邊注視著老太太出現到坐下，安靜得快要和周圍的機器人小管家融為一體。

  老太太按了按桌上的銀鈴，叮叮兩聲之後，廚房的人魚貫而出，將美味豐盛的晚餐端上了桌。

  喬蕾蕾吃了一下午的茶點，這會兒肚子不算很餓，但老太太願意見她，邀請她共進晚餐，已經是破冰的第一步，她得抓住良機。

  於是喬蕾蕾遵守餐桌禮儀，用白芷遞過來的熱毛巾擦幹淨了雙手，拿起了筷子。

  晚飯期間，老太太沒有主動說一個字，喬蕾蕾也安安靜靜的吃自己的飯，餐桌上隻有餐具與餐具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這宛若獨角戲的局麵，最終由老太太養的貓忽然竄過來分食喬蕾蕾的魚湯而打破。

  “糯米丸子，下來。”老太太眼角微微一沉，命令道。

  貪吃的加菲貓甩了甩尾巴，天生的扁臉在這一刻的情景下看來，像是委屈的撅了撅嘴，可愛至極。

  喬蕾蕾伸手摸了摸它，貓咪歪著頭，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還在覬覦喬蕾蕾的湯。

  “別管他，這家夥新來的，卻比誰都貪吃，遲早要胖成個球。”老太太嗔怒道。

  “咱們莊園裏的小動物好像都不怎麽怕人。”喬蕾蕾反正吃飽了，幹脆放下筷子，騰出兩隻手來擼貓，“性格太好了。”

  老太太不出聲，低下頭繼續吃飯。

  白露怕喬蕾蕾尷尬，笑道：“哪裏是不怕人啊，明明一個個都很敬畏老夫人。糯米團子平時最愛耍賴，不怕我們，但也不聽我們的。老夫人出場就不一樣了，剛剛不是一下就將它叫住了麽。”

  喬蕾蕾頷首，“那是，奶奶特別有威懾力。”

  “我的威懾力也就震得住他們而已，除了我自己養的這些貓貓狗狗，誰還會聽我的。”老太太冷不丁的說道。

  剛焐暖幾分的氣氛，瞬間又因為這句話而驟然降溫。

  喬蕾蕾麵色平和的將加菲貓抱進懷裏，“百因必有果，是奶奶您自己不想做一個讓大家都害怕的人，而要成為一個讓大家都喜歡的人，所以大家想到奶奶的時候，隻會想到奶奶的可愛之處，自然不會像這群毛孩子一樣輕易的被您嚇到。”

  “我又不是人民幣，怎麽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歡。而且我也沒有希望所有人都喜歡我，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做到，我才不會這麽苛待自己。”老太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在竭力將話題聊死。

  喬蕾蕾卻還是那副老樣子，悠閑自如，仿佛感受不到老太太強行營造的話題壓力，“難怪我覺得阿澈的性格比從前好多了，原來是得了奶奶您的教導。以前他大概是受了沁姐的影響，總希望自己經手的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到盡善盡美。確實，人生已經有那麽多的不如意，要是自己都不對自己好一點，那過得該有多不開心啊。”

  “雖然這百味雜呈的人生我已經熬完了一大半，如今晚年算得上是一個有錢又有閑的老太太，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這種狀態就能承受更多的不如意，所以如果你今天的刻意討好都是為了達成梁湛廷的目的，那你後麵的話大可不必再說。”

  這還是喬蕾蕾第一次聽見老太太喊梁湛廷的全名。

  這一晚上的溝通，到這裏忽然降至了冰點。

  喬蕾蕾穩住心神，實話實說道：“我不是來給他當說客的，我更沒有認為自己有任何可以讓您改變主意的籌碼。你已經給了他準確的答複，他能不能接受那是他的問題。”

  “看來是他爺爺不夠疼你？”老太太不會因為三兩句話就輕易相信喬蕾蕾口述的立場，“要是我得到的情報沒錯的話，當初你能嫁進梁家，完全是因為那老頭的意誌吧？現在你卻說你並不為了那老頭子著想，是覺得我傻，好騙？”

  說完，老太太將手裏的銀勺撂下，眼底深處風雲湧動。

  “我沒有不為爺爺著想，他這次生病我也非常擔心。但我沒有立場為了爺爺的心願來強迫奶奶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如果說將實現爺爺的心願，彌補他年輕時留下的遺憾看成是一樁善事，那我出於這樣的目的來要求您配合，那就變成了一樁惡事。

  您二位在我心裏是分量最重的長輩，若我今天打著善的幌子來作惡事，那回頭我又如何用更多的善來彌補今天所做的惡呢。”

  喬蕾蕾邏輯清楚，闡述觀點時出奇的平靜，平靜得讓白露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在老太太製造的高壓氛圍下，餐廳變得像考場一樣嚴肅，饒是像她這樣和老太太一起生活了將近10年的人，也依然無法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完全放鬆。

  白露甚至覺得，如果今天被問到這些問題的人是自己，她的反應可能還不及喬蕾蕾的十分之一。

  老太太終於露出了笑意，雖然也隻是一個略帶諷刺的笑，“和我兜了這麽一圈，還不是暴露出了你的膽小。你隻想到了不願意得罪我，卻沒有想過要怎麽和那個人交代吧？又或者是說，你也準備了同樣的一套花言巧語應付他？”

  “我是挺膽小的。”喬蕾蕾坦坦蕩蕩的笑著，眼神皎若天上月，“這次的事情在我這裏簡直就是一道送命題。

  我希望爺爺能開心健康，希望奶奶能自由自在、肆意隨性，希望阿廷能自己找到這個問題的最優解，還希望阿澈不要受到牽連。

  在乎的人多了，軟肋也就多了，又怎麽可能不膽小呢。

  我不是在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的，說的矯情一點，就好比是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當好不容易發現了光亮的存在，必然想盡辦法去捍衛和守護。

  我再也不想掉進那樣的黑暗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