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能不能……不要再勸說奶奶去國外看望爺爺？”

  話音落的那瞬間，梁湛廷的眼光驟然涼了許多。

  嘴角的線條，也由難以察覺的微微上揚，變成了波瀾不驚的平直。

  “理由。”他淡淡的問道，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死寂。

  見他如此，換作別人或許已經生出了退意。

  可是喬蕾蕾不敢忘懷，這一年多時間以來老太太為她所做的。

  那些不基於親情，隻基於欣賞的信任、關懷和幫助，都在這一刻化成無形的能量，成為支撐喬蕾蕾繼續和梁湛廷談判的勇氣。

  “因為我仔細想過了，如果換成是我，現在懷著你的孩子，你卻在外麵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甚至還折騰出又一個新生命來——這輩子無論過去多少年，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她的聲音像微風撫過的風鈴，發出細碎的清脆響聲，幹淨而不聒噪。

  可梁湛廷的心裏卻亂得轟鳴震天，是她的溫柔安靜所安撫不了的。

  “你以你現在的視角來看待這件事情，當然隻會看到你想看到的結果。時間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我相信奶奶會明白有些機會稍縱即逝，更會想通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坎。”他篤定的說。

  “那如果犯錯誤的人是我呢？很多年後你也會雲淡風輕的付之一笑嗎？”喬蕾蕾不溫不火的拋出一個新問題。

  梁湛廷拒絕去想，“沒有那麽多如果，現在的我也無法代替未來的我做的，更何況我們和爺爺奶奶不同，這些事情不是靠代入去想象就會有結果的。”

  “是，想象終歸隻是想象，我們不能靠推測就臆斷結果。但問題是，該說的你都已經和奶奶說過了，奶奶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她不願意選擇原諒，我們也不能逼她，不是嗎？”喬蕾蕾悄悄地咽下了嘴邊的一聲歎息。

  “那就讓爺爺抱著遺憾一直愧疚下去嗎？”梁湛廷忽然拔高了音調，眼中也多了幾分平常在家見不到的戾氣。

  喬蕾蕾知道，相比於老太太，梁湛廷還是更在意老爺子的想法。

  畢竟他很小就沒有父母陪伴在身邊，所有的親情溫暖幾乎都來源於老爺子。

  雖說人生本就由一場又一場的告別組成，但即便彩排多次，大家也還是很難去麵對和至親之人的永別。

  看不見的情愛如同一根柔韌卻無法剪斷的絲線，緊緊纏繞住梁湛廷的心。

  他感到窒息。

  喬蕾蕾看出他狀態不佳，不再強行溝通。

  白日積累的疲憊讓她沾床就睡，而梁湛廷卻難以入眠。

  他聽著原來的均勻呼吸聲，又一次覺得身邊這隻小金絲雀沒有心，然後就不由自主在腦中將她剛剛說過的話重新過一遍。

  “如果是我……這輩子無論過去多少年，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若說不愛就不恨，那恨到永遠不願釋懷的地步，必然是愛到情根深種的地步。

  這麽想想，梁湛廷的呼吸又平順了許多。

  可是他仍然沒有睡意。

  壓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情，宛若一顆顆小小的沙粒。單獨拎出來看，都無法對他這個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怕就怕事情全都一擁而上，讓人沒有喘息的時間和空間。

  就像現在這樣。

  他一邊對外要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一邊努力想要達成爺爺的心願，彌補他年輕時留下來的遺憾。

  大概是他從小到大的成長路上遭遇的挫折太少，以至於他再碰上老太太這個硬茬之後，竟有些慌不擇路，手足無措。

  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他自己也想到了——那就是麵對自己親近的人，無法采用對待別人時所用的殘酷冰冷的手段。

  誠如喬蕾蕾剛剛所言，選擇不原諒是老太太自己的意願，作為尊重和孝順老太太的晚輩，他要做的當然不是不斷的給她增加壓力和困擾。

  他想將這件事情做好。

  .

  第二天早上起來，秋風送爽，赫赫涼意無聲的提醒著人們深秋的到來。

  喬蕾蕾將放在床邊備用的針織外套套上，然後無意間看到，梁湛廷那邊的床頭櫃上多了一個喝空的牛奶杯。

  她記得自己入睡之前還沒有這個東西呢。

  想來他昨天在她睡後，大概經過了好一番輾轉反側。

  喬蕾蕾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遮住光線，再將梁湛廷的鬧鍾往後調了半小時，爭取讓他多睡一會兒。

  她一邊洗漱一邊給周涵發信息，告知他梁湛廷今天會晚半個小時上班。

  換好衣服，喬蕾蕾一個人下樓吃早餐。

  程子澈已經出門上學了，楓姨給她溫了牛奶粥，喬蕾蕾的眼睛在看周涵整理給梁湛廷的財經早報，心裏卻在思考梁老爺子和老太太之間的曆史恩怨。

  說到底，真正讓梁湛廷失眠的就是這件事。

  解鈴還需係鈴人。

  喬蕾蕾想了想，決定今天請假——她要去梨花居，直麵老太太。

  拿了車鑰匙，她自己開車就出門了，還和那邊打招呼，說自己今天要去雲錦漢服工作室找俞芳華談《星光熠熠》後期大秀的事，為的就是不讓梁湛廷再分心擔憂。

  喬蕾蕾到梨花居的時候，還不到十點，但她進了門，白芷卻告訴她：“老夫人今天參加朋友的講座去了，暫時還不確定她什麽時候回來呢。”

  喬蕾蕾沒料到自己會撲空，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還是想和老太太見上一麵。

  “那我能在莊園等她回來麽？”喬蕾蕾微笑問道。

  白芷自然不能說不行，隻是反問道：“少夫人最近不是很忙嗎？”

  “很多事情都可以線上溝通解決，不用親自跑來跑去，省了很多工夫。”喬蕾蕾胸有成竹的說道：“說不定奶奶回來的時候，我還在工作呢。我去哪個房間辦公比較方便？”

  白芷領路帶喬蕾蕾去了二樓的書房。

  一壺紅茶，一盤鮮果加小茶點，喬蕾蕾搬出電腦，開啟了一天的工作。

  時間一晃而過，喬蕾蕾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時間。

  都下午六點多了，老太太還沒有回來。

  莊園廚房開始準備她的晚飯，梁湛廷的詢問電話也打了過來。

  “還有一會兒要忙，你和阿澈先吃吧，我和芳華在這邊點外賣應付。”喬蕾蕾的聲音裏洋溢著不服輸的衝勁。

  “我去接你。”

  喬蕾蕾果斷拒絕，“不用的！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我會盡快回來的，出發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