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蕾蕾不說，梁湛廷還真沒往那個方向去想。

  畢竟這些年，梁老爺子一直對老太太挺關心的，但身邊桃花照樣開著，也沒影響。

  “雖然不知道情有幾分，可義是一定有的。”喬蕾蕾參觀完老太太專門放旗袍的屋子，有些虔誠的關上門，“真好啊，要是我到了奶奶這個年紀，也能活成這樣就好了。”

  梁湛廷想當然的以為她是羨慕老太太那一屋子旗袍，便道：“家裏空房間多的是，除了我的健身室，其他你隨意改。不過沒見過你穿旗袍，你也喜歡？”

  “誰說旗袍啊……”喬蕾蕾失笑，暗歎直男真是不解風情！

  梁湛廷想了想，又道：“那你指的是房子？剛剛來的路上不是問你，你說——”

  “不是不是。”喬蕾蕾大步流星的獨自往前走去，“別問了，你就當我沒說吧！”

  第三層逛完，喬蕾蕾覺得累了，就在三樓的空中花園裏坐著。

  花園中有一個鋪有豆沙綠毯子的秋千，她一看就很感興趣，徑直過去坐下。

  貓咪斑比追著她過來，跳上秋千，坐在喬蕾蕾旁邊。

  餘下的空間已經不夠梁湛廷坐了。

  “斑比應該是個男孩子。”喬蕾蕾語含得意的說道：“它不喜歡你。”

  梁湛廷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慵懶躺著的貓，而貓並沒有打算理他。

  “嘿，我的主人在找你們呢。”一個圓圓的、類似掃地機器人的可移動圓盤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用沒能完全退去機械化的童聲說道：“主人在一樓為你們準備了精致的點心，快去見我的主人！”

  “奶奶的機器人都這麽霸道啊。”喬蕾蕾忍不住感歎，“這才真的是九億少女的夢。”

  這一次，梁湛廷沒有再草率的張口猜測。

  九億少女的夢？

  他沒記錯的話是網上流傳廣泛的一個梗。

  但代入現在這個場景，她是想表達什麽？

  意指九億少女都羨慕奶奶的生活？

  具體是哪個方麵？

  “走啊。”喬蕾蕾站在花園的邊緣，回過身來看向還站在原地沒動的梁湛廷，難免生出幾分擔心，“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怎麽感覺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

  “有點頭暈。”梁湛廷麵不改色的扯謊，“過來扶我。”

  今夜月明星稀，是個舒服的晚上。

  傍晚的習習涼風在入夜之後都悄然隱匿了，這麽好的天氣，無端端感冒了麽？

  盡管疑惑，但喬蕾蕾走過去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她站在梁湛廷麵前，準備捏捏男人的手掌，感受他的體溫，卻冷不丁被抱住了。

  “嗯？”喬蕾蕾木然，將信將疑的發問：“暈到這種程度嗎？”

  “有個辦法可以緩解的。”

  喬蕾蕾順勢猜測：“你帶了藥？”

  梁湛廷的麵頰輕輕貼靠在喬蕾蕾細軟的發絲上，隔著頭發感受到她的小耳朵在迅速升溫。

  “不用吃藥。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夠了。”

  意識到自己被套路了的喬蕾蕾：“……”

  她原本不打算配合的，然而想起莊園裏隨處可在的智能機器人小管家、小保安，以及攝像頭，她覺得有必要快刀斬亂麻的順應梁湛廷突如其來的套路，以免老太太隨便通過什麽設備就吃到了一把野生狗糧。

  “你問吧。”

  兩人緊靠在一起，喬蕾蕾說話時，聲音帶動胸腔共振，振得梁湛廷的胸膛酥酥麻麻的，有些癢。

  他聲音裏夾著笑，“你到底羨慕奶奶的哪點？奶奶她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一個人生活了，這群毛孩子雖然很可愛，但壽命都有限。奶奶之前送走一隻老去的狗，傷心了很久。往後，她要比一般人麵對更多離別。這樣也值得羨慕嗎？”

  “值得羨慕的正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精神，你太不懂奶奶了。”喬蕾蕾抬起手臂，輕輕拍了拍梁湛廷的後背，聲音裏毫無情欲，隻有明眼人對“瞎子”的勸諫之意，她緩緩道：

  “就拿你剛剛說的那點來說吧——你看到的是奶奶要獨自麵臨這些離別，但即便這時候爺爺陪在她身邊，又怎麽樣呢？依然無法更改小家夥要離開這個世界的結局。悲傷真的是一種可以分擔的情緒嗎？我們的內心感受，會因為多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而發生改變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夜色寧靜，梁湛廷沒有說話，隻有輕柔的呼吸聲在喬蕾蕾耳邊流動。

  “我羨慕的是，能做到像奶奶這樣，隨時隨地都做好了送別和告別的準備。前者是指對別的個體說再見，後者則是指自己對這個世界說再見。”喬蕾蕾壓低聲音，說出了一個自己參觀莊園時看到的小秘密，“我看見奶奶給自己準備的喪服了。”

  因為是一件非常特別的旗袍，喬蕾蕾沒法說它是壽衣，生怕驚動了那件特殊旗袍的美。

  梁湛廷被這秘密驚得輕輕一震。

  喬蕾蕾又拍了拍他的後背，這次像是哄一個受到了驚嚇的孩子，“因為經曆過了很多次別離，所以學會了用更健康的態度去麵對死亡。我們受傳統文化的影響，談到生，總是很快樂；談及死亡，卻非常膽怯，好像永遠做不好迎接死的準備。”

  她是由衷的羨慕，每一句話裏都藏著掩不住的崇敬之情，“奶奶的境界比我們要高很多呢，以後我要多來陪陪奶奶，向她學習。”

  “好，以後常來。”梁湛廷應道。

  這既是對喬蕾蕾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要求。

  印象中的奶奶還是那個帶著他在佛羅倫薩街頭閑逛，講文藝複興曆史的幹練女人；

  是在龐貝古城遺址前教他攝影小技巧，還嚇唬他說剛剛有個栗色眼睛的小孩從他身後飄過的頑皮女人；

  是說自己記憶力很強，卻連累他一起在巴塞羅那迷路的迷糊女人；

  是在異國他鄉看中了房子，想買就買的任性女人……

  她在梁湛廷腦海中留下的印象那麽鮮活，但時間本來就是這世上最殘酷的東西。

  轉眼間他已經就到了要被催著當父親的年紀，奶奶也像一朵慢慢凋零的玫瑰，依舊美麗，卻有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主人說你們要是再不下去吃甜品，她就要生氣了哦！”

  這一次從花園方向來了三個形態各異的機器人，它們沒有表情，但聲音裏充滿了憤怒。

  “走吧。”梁湛廷壓下千頭萬緒，緊緊牽著喬蕾蕾往莊園的內置電梯快步跑去。

  仿佛再快一點，就能追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