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衣
作者:柯遙42      更新:2020-03-04 22:26      字數:2307
  禦前心理師最新章節

  第二天一早,念念還沒有醒,寶鴛已經在屋子的裏裏外外跑了好幾趟。

  她自己撿了一些磚瓦、稻草和泥漿來,趁著這一日的晴天重新去補自家的屋頂。

  一個月沒有回來,小屋裏已經布滿了灰塵,雖然家裏原本也沒有幾件家具,但她還是認認真真地把牆麵、幾個箱子和僅有的一個木櫃都給擦了個遍。

  家裏還剩一天的口糧——剛好今天她男人也沒有回來,中午還能煮一鍋粥應付。

  等下午她把髒衣服洗了、晾好,晚上再去外麵接幾趟臨時拉夜車的活兒,明天的口糧也就賺到了。

  太陽很快升了起來,念念也下地來一起幫忙。

  屋子裏亮堂起來,寶鴛這時才第一次望清楚女兒的臉。

  一個月不見,念念比之前胖了一些——至少臉上和胳膊上看起來有肉了。小女孩的臉頰上透著粉色的紅暈,指甲縫裏也是幹幹淨淨的。

  要幹活兒前,念念仔仔細細地把自己身上的幹淨衣服脫了下來,換上了從前已經被洗得看不出顏色的短褐。

  “這件衣服也是柏靈姐姐給你做的嗎?”寶鴛若無其事地問道。

  “嗯!”念念將它們抱在懷裏,很是珍惜地放到靠牆的一口箱子裏,“昨天柏靈姐姐問要不要全都帶上,念念說穿這一件就可以了,因為念念最喜歡這一件!”

  寶鴛的目光落在重新蓋好的木箱上。

  “還記得娘從前和你說過的話嗎?”寶鴛輕聲道,“別人給的東西……要怎麽樣?”

  念念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但沒有回答。

  寶鴛又問了一遍,“要怎麽樣?”

  “要先拿給娘看,然後才能收……”

  “不然呢?”

  “不然可能會被拍花子的騙走。”念念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看起來有點沮喪,“但柏靈姐姐不是拍花子的……”

  寶鴛上前蹲了下來,“柏靈姐姐確實不是拍花子的,但念念下次再收別人的東西,要記住娘的話,知道嗎?”

  念念點了點頭,“……那這身裙子,能留著嗎?”

  寶鴛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感覺自己想說的每一句話,在此刻都變得有些蒼白。

  她一時眼眶又熱了起來。

  寶鴛忽然有了些患得患失的慌亂,盡管她無比確信女兒還是那個懂事的女兒,但誰能保證將來她不會覺得柏靈那邊才是更好的去向呢?

  畢竟和蘭字號的錦衣玉食比起來,這裏的家實在……

  “娘,”念念又喊了一聲,“可以嗎?”

  寶鴛背過臉去,她輕輕歎了口氣。

  “你實在想留,就留著吧。”

  ……

  寶鴛沒有再去蘭字號,盡管那裏給的工錢是其他地方的幾倍。

  她擼起袖子,繼續去金字部和水字部的花窯裏碰運氣,路上有人認出她來,有些是住在她附近的鄰居,寶鴛很討厭這些十幾歲的野孩子,他們遠遠地對著寶鴛喊“娘娘”,然後發出大笑。

  這有什麽好笑的呢?

  等到開始接活兒的時候,她試圖和花窯裏管事的講價,那人看了看她,也是一聲冷哼,“我這兒可不是伺候娘娘的地方,你要是嫌少,去別地兒啊。”

  管事的聲音很大,一時間所有人都往寶鴛這裏看了過來。

  於是寶鴛明白過來,在她丈夫偷偷將首飾拿去典當之後,她曾經侍候過貴妃的事情,大抵已經在這裏傳開了。

  熟悉的低笑和議論聲像是刀子一樣紮在她的耳朵裏。她低著頭,不管不顧地將粗繩繞在自己的背上,然後拉上了一輛破板車就往外走。

  幾個交接登記的關口,都有過往的熟人湊上來和她打招呼,幾句寒暄之後,大家都會來問幾句。其中一人,正是先前想方設法想拉寶鴛去鑰字號的皮條客,他前前後後繞著寶鴛,“外頭傳的是不是真的啊,你是真在宮裏待過?”

  “那你見過皇上麽?”

  “你以前在宮裏是不是就相當於大戶人家裏的通房丫頭?”

  寶鴛停下腳步,一口唾沫吐在那人臉上,然後拉著車繼續往前走。

  那人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拿袖子抹了抹臉,幾步跟上來,小聲笑道,“那李老幺娶了你是真沒娶虧,這算是享著了上頭的福啊。”

  寶鴛怒道,“就憑你這句話,明天錦衣衛就能把你全家都逮起來!”

  那人仍是沒臉沒皮地笑著,“李姐有能耐就去唄,反正我全家就我一個,也不怕這個——”

  寶鴛不再理會,隻是悶頭向前走。

  不一會兒,她聽見身後人道,“你這人也真開不得玩笑,罷了罷了,我不講了,不講!。”

  那人轉身跑了,但寶鴛明白,這些沒名堂的話轉頭就會傳出去,傳得添油加醋。

  她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對這一切感到習慣。但是很難,不論過了多少次,每當她想起這些人可能在背後說起的話,都覺得手腳發抖。

  隻有勞作能讓她短暫地甩開他們。

  後半夜,寶鴛帶著一小袋銅板和一身的疲憊回到家中,然而才一推開門,她明顯聞到了一股酒氣。

  寶鴛遲疑了片刻,很快,她聽到了鼾聲。

  寶鴛明白過來,她沉默地合起了門,然後解下自己的錢袋,小心地把它藏去了一個角落,最後用掃帚把一切都擋了起來。

  她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換了一身衣服,也躺去床上。

  男人的身體斜斜地躺在了床榻的對角線上,寶鴛習慣性地往床角探了探——然而那裏並沒有念念。

  她愣了一下,又立刻向靠牆那一側的床角摸了摸。

  ——都是空的。

  “念念?”寶鴛突然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她,床上的男人倒是翻了個身,壓得床板咯吱咯吱響。

  “念念!”

  寶鴛的聲音尖銳起來,一旁的男人也被驚醒,“吵什麽,半夜三更的……”

  寶鴛顧不得別的,摸著黑點燃了家裏僅有的一支蠟燭,順著光,寶鴛看見自家男人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而床上確實隻有他一個人。

  “我女兒呢!?”寶鴛厲聲問道,然而還沒有等她聽到答案,她就看見家裏一向用來當飯桌的木箱子上,放著一小碟沒吃完的片牛肉和一壇子酒。

  寶鴛怔了一下,“……你哪裏來的錢買肉買酒?”

  “我買什麽你別管,總之送你女兒去享福了。”男人答得頗不耐煩,“蠟燭熄了,點著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