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局限
作者:柯遙42      更新:2020-03-04 22:26      字數:2280
  禦前心理師最新章節

  這一晚,艾鬆青抱來枕頭,又和柏靈躺在了一處,她陪著柏靈聊了一會兒,等到外麵四更天的打更聲響起,兩人都沉默下來。

  該睡了。

  艾鬆青閉上眼睛,將睡未睡的時候,她聽見柏靈又翻了個聲,而後是一聲極輕的歎息。

  她向著柏靈那邊看去,“還是睡不著嗎?”

  柏靈輕輕“嗯”了一聲。

  “在想晚上的事?”

  “嗯。”

  “其實李姐應該沒有惡意的。”艾鬆青輕聲道,“她……大概是太在乎其他人眼光了。”

  “我知道,”柏靈低聲道,“她要是有惡意,我現在就不想了。”

  “柏靈和李姐……從前是在‘宮裏’做事的嗎?”艾鬆青問道。

  “……嗯。”

  艾鬆青也歎了口氣,“那我就懂了。”

  柏靈側目看過來,“鬆青懂什麽了?”

  艾鬆青半轉過身,對著柏靈這邊,“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剛到百花涯那會兒就有人尋死,好些女孩子每天都在哭。”

  柏靈點點頭。

  黑暗裏,艾鬆青看不見柏靈的動作,但能聽見她的臉頰與枕頭之間摩挲的沙沙聲。

  艾鬆青接著道,“其實我也是……我從楚州一直哭到了平京,從知道我要被打入教坊司為妓的時候起,我就認認真真地想過死,但這一路上渾渾噩噩,官差看管得也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

  柏靈喉中微動,再次“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你上次問我,要是有機會離開百花涯了,要去哪裏……我後來想了一圈,可能這天底下哪裏都能去,就是不能回楚州,不能回家。”

  “因為奴籍的身份?”柏靈輕聲道。

  “不僅是奴籍,而是在百花涯裏待過。”

  艾鬆青輕聲道,她在黑暗裏輕輕撫摸著自己左肩下的刺青,它們摸起來還有凹凸不平的觸感。

  “我心裏明白,要是我一頭撞死了,族裏的其他幾支親眷可能會給我立牌坊,但我要是回去了,他們大概也一樣覺得我髒……這未必就是他們冷血,隻是……”

  艾鬆青有些磕絆地想了好一會兒,仍舊說不出下文,良久才有些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沒辦法強求?”柏靈接口道。

  “嗯,是。”

  “但你肯站在他們的那一邊去想他們,”柏靈低聲道,“他們會這樣站在你這裏為你想嗎?”

  艾鬆青沉默了片刻,“……或許也是有的吧,隻是他們也要顧全大局。”

  “大局……”

  柏靈的眼前好像又浮現起寶鴛的臉。

  寶鴛的大局是什麽呢?

  是鄰裏的風評?是念念的將來?還是夫家的態度和願望?

  但不論她想要的是哪一個,她大概都會過得很艱難……因為這些東西,沒有一樣是她能真正握在手裏的。

  街頭巷尾的議論像風一樣,今天說你好,說你辛苦養家,把你捧到天上去,明日就一萬隻腳踩上來,說你掙錢的手段不幹淨,把你貶得一文不名。

  更不要說她那個好賭的丈夫,如今已經盤算著如何將沒有血親的女兒賣給其他花窯,以此換錢來保住自己在衙門裏的官職……

  寶鴛又能製止什麽呢?

  她什麽也製止不了。

  女子出嫁從夫,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天,今日明明是寶鴛自己被打了,她還要為丈夫辯解一句“他今日是喝了酒,平日不這樣。”

  這些圍在她身邊的人,甚至不如她在百花涯裏找到的那些苦力活更可靠,但她現在卻在想著是否應當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聲”,放棄在百花涯裏已有的謀生之道。

  甚至是……把自己推開。

  ……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姿態放得這麽低?

  柏靈覺得眼眶又熱了起來。

  艾鬆青聽見柏靈的忽然又重起來的鼻息,忍不住又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不想了,我不想了。”柏靈搖頭道,“明日你醒時也喊我一聲,我和你一起出門。”

  “你要去哪裏?”

  “我去湖字號看看。”柏靈輕聲說道。

  艾鬆青怔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她大概能猜到柏靈是為了什麽去的,心裏有些擔憂,但一時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

  柏靈把被子往脖子上拉了拉,再次和艾鬆青道了一聲晚安。

  黑暗中,艾鬆青也再次閉上了眼睛。

  雖然不知道柏靈具體想做什麽,但也許就像她之前說過的那樣,柏靈……總是有辦法。

  ……

  次日一早,柏靈前腳出門,後腳陳信又來百花涯探望。

  “這麽早?”陳信愣了一下,“她去哪裏了?”

  前來接待的侍從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什麽時候回來?”

  侍從依舊搖頭,“不知。”

  陳信隱隱覺察出了幾分異樣,“那我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哎,殿下,要不您先進廂房等,小的去安排幾位——”

  “我就等柏靈一個。”陳信冷聲說道。

  “這……恐怕不好。”侍從賠笑,“柏靈姑娘今後,可能不方便再見您了。”

  “為什麽?該付的銀子,我一分也沒有拖欠你們的,也一直守著你們的規矩,憑什麽突然不讓見人?”

  侍從低下頭,稍稍靠近幾分,低聲道,“具體為什麽,郡王殿下心裏不清楚麽?”

  陳信麵色微白,再看眼前侍從時,目光也變了。

  “什麽意思?”

  “殿下,小的就是個平頭百姓,您別問我了。”

  “你們蘭字號的老板呢?”陳信的眉頭皺了起來,“叫他出來見我!”

  “我們蘭芷君這會兒還沒起,您要是想見他,小的現在就去給您通傳——”

  陳信笑了兩聲,聲音一時高了起來,“你們蘭字號好大的架子啊,我堂堂上洛郡王,大周宗室,要見你們一個花窯的老板,還得等你通傳!”

  那侍從臉上並沒有多少畏懼,仍是像先前一樣笑著,隻是腰彎得更低了些。

  “殿下非得現在就見,也不是不行,那您隨我來吧。”

  說著,他轉過身去,帶著陳信往裏走。

  陳信剛要邁步,身邊的隨從連忙跟上細語,“殿下,小心有詐。”

  “我倒要看看他一家窯子,能和我使出什麽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