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雪嬌眯起眼睛，眼尾掃了一下。

  小皇帝端正地坐在上首，神情看上去有些緊張。

  沈卿婉穿著一身太後的袍服，沉重的深衣，梳著高高的發髻，看上去端莊又矜持，華貴無比。

  獨孤雪嬌隻掃了一眼，就越了過去，多看一眼，都怕自己忍不住衝上去宰了她。

  她把視線在停留在沈卿婉身旁的人身上，心裏狐疑。

  沈卿婉竟然把龐氏姐妹帶來了。

  龐初菡來就來了，她畢竟是世子妃，可為何龐初瓏也來了？

  要說她心裏沒打什麽小算盤，獨孤雪嬌是不會相信的。

  這個惡毒的女人從來都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她肯定又想算計誰了。

  不管怎樣，刀來劍擋，水來土掩，就看她想作什麽幺蛾子。

  獨孤雪嬌剛要把視線收回來，猝不及防跟一個人對上，楞了一瞬。

  是沈筠陌。

  他著一身緋色飛魚服，劍眉如墨，眸如寒星。

  那華麗的衣服下，埋藏著黑暗與鮮血。

  那樣熱烈的顏色，像是潑濺了滿地的血，讓人不寒而栗。

  獨孤雪嬌不像其他人一樣，隻看一眼，就被嚇的渾身僵硬。

  她此時想的卻是，好像許久不曾見到這個便宜弟弟了。

  再想到每次見他，他都在處置人，那五花八門嚴刑拷打的刑罰，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要不是她心裏堅強，都要有留下心理陰影了。

  獨孤雪嬌剛把視線收回去，卻沒看到那人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

  沈筠陌眼神黯了一下，眼底的風起雲湧都被壓在心底平靜的湖麵下，外人看著，完全沒有多少波瀾。

  他筆挺地站在小皇帝身後不遠處，像一把淬著毒的利劍。

  小皇帝旁邊的小太監得到他的眼神，下意識地看向君輕塵，眼裏滿是小心翼翼。

  見他點了點頭，這才高呼一聲，宴起。

  此時算是所有人都到場了。

  小皇帝在上首正襟危坐，旁邊是沈卿婉。

  下首左側坐著大端皇室成員和朝臣，第一排依次坐著君輕塵，安王，君承誌，君子闌等人。

  在後麵幾排則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

  獨孤雪嬌粗略地掃了一眼，都是熟人。

  以龐太師為首，還有他們一個派係的，戶部尚書龐正，吏部尚書沈齊光等人。

  再往後，就是一些中間派係的朝臣，像兵部尚書展翼，戶部侍郎錢滿冠，還有吏部侍郎安垂文。

  說起來，似乎都跟她有親戚關係。

  獨孤雪嬌匆忙掃過去，視線忽而定在一個人身上。

  是杜紹元。

  自從上次在雪孟關擰掉他的右手，又毀了他的容，之後似乎就沒怎麽見過了。

  雖說她已經回涼京有一段時間了，卻沒怎麽跟他碰過。

  聽說杜紹元斷了條手臂後，性情變得十分令人捉摸不定。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臉，也不找神醫恢複，就頂著那張被毀掉的容貌，活的瀟瀟灑灑。

  以前是成天追著沈卿婉跑，就像是她的一條狗，甚至還為她守身如玉。

  雪孟關後，他完全變了。

  以前有多癡情，現在就有多濫情。

  整日裏流連教坊司，被他睡過的女人數不勝數，三天兩頭就要換一個。

  有時候甚至還去萬壽街上的妓院，現如今都成常客了，睡在那裏也是常有的事。

  獨孤雪嬌沒少聽年爺爺在她跟前念叨，不肖子孫什麽的。

  跟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君承誌。

  同樣是失去一條胳膊，杜紹元沒事人一樣，反而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

  不像以前，守著沒有希望的所謂真愛，活的跟條狗一樣。

  君承誌以前總是麵上掛著笑，無論對誰，好像都很友好的樣子。

  即便跟人起了衝突，也從不會紅臉，所有人都要誇一句，世子性格真好。

  可如今失去一條左臂，他整個人都變得陰沉，繃著的死人臉，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幾百金葉子。

  臉上的笑容更是一去不複返。

  他變得十分暴戾，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

  聽說自從他斷了手臂，府裏都死了好幾個下人了。

  隻不過被安王悄摸摸地處理了。

  但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想知道，還是能打聽到的。

  獨孤雪嬌視線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繼而朝上首端莊典雅的太後娘娘看了一眼，眸光深邃。

  再說小皇帝的下首右側，坐的主要是前來朝貢的屬國使團。

  坐在最前麵的是各個使團的代表，以及隨同前來的王姬世女。

  申屠扈大馬金刀的坐著，即便什麽也沒說，整個人看起來也是陰狠的樣子。

  尤其是他失去一隻眼睛，越發顯得陰森駭人，沒人敢多看他幾眼。

  耶律菲兒坐在他旁邊，好似漫不經心地玩著手中彎刀，偶爾偏過腦袋，跟身後的銀麵具男人說幾句。

  很顯然，銀色麵具的男人似乎不怎麽想理她，一副無情又冷漠的樣子，始終繃著張冷臉。

  獨孤雪嬌眼睛眨了眨，真是有趣。

  難道耶律菲兒喜歡這種調調的男人？

  隨著古樂奏起，各個屬國的代表開始進獻禮物。

  他們說著拗口的大端國語言，朝皇帝獻禮，麵上無不帶著謙卑又恭謹的笑意。

  大殿裏一時其樂融融。

  進獻禮物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有人站出來，朝小皇帝磕了個響頭，神色令人尋味。

  “皇上，我們陵南國有意跟大端朝交好，願與大端朝締結百年友好盟約。

  聽聞貴國攝政王大人至今沒有娶王妃，為了表示誠意，我們烏蘭雅郡主願意嫁給攝政王。”

  終於到了重頭戲，此人話一出，一下將宴會推上新的高潮。

  眼看著陵南國已經先下手了，烏藏國怎甘心落後。

  使團代表也跳了出來，跪在地上，故意拔高了聲音，生怕大家聽不清楚。

  “皇上，我們烏藏國也願意跟貴國交好，為表示誠意，我們的阿達公主親自來到涼京，就是為了跟皇室締結姻親之好。”

  大殿突然變得很安靜，隻剩下高低不一的呼吸聲。

  大端朝的文武百官同時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兩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個死人。

  攝政王一回頭，好似過了幾百年，他們墳頭草都要沒過膝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