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雪嬌想笑，但到底是靈堂，轉頭，給黎艮一個眼神，讓她收斂點。

  被人聽到就不好了，有人天生喜歡演戲，就算演技再差，也不能當眾戳穿啊。

  她抬腳走了進去，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哭聲的正主，是柳姨娘。

  但見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孝衣，手裏捏著帕子，一邊擦眼淚，一邊放聲大哭，還時不時地彎腰哽咽兩聲，聲淚俱下，哭的十分帶勁。

  納蘭夫人也穿著一身孝衣，蹲在那裏往銅盆裏燒紙，也不知柳姨娘哭了多久，把大家的耳朵都荼毒了。

  她把最後一疊黃紙燒完，耐心也終於告罄，轉過頭，目光冰冷地看著柳姨娘。

  “別哭這麽大聲，就算你哭破喉嚨，老爺也活不了，家裏的財產也不會給你多分一文錢。”

  最後這話才是重點。

  盛姨娘和邵姨娘對視一眼，又嘲諷地看向柳姨娘，忍不住捂嘴憋笑。

  白白掉了那麽多眼淚，還是沒有一文錢。

  柳姨娘乍然聽到納蘭夫人的話，心頭一梗，差點沒氣斷氣。

  因為哭的時候太帶勁，突然停下來，還有些呼吸不順，身體晃了晃，險些暈厥過去。

  喬胤舟兄妹倆眼疾手快，趕緊把她扶住了。

  “姨娘，你沒事吧？”

  喬清玥一張小臉慘白，轉頭怒瞪納蘭夫人。

  “夫人，你怎麽能這樣說娘親呢？你們對爹爹沒感情，不願為他流眼淚，但不能這樣中傷姨娘啊，她是真的愛著爹爹，才會這麽傷心，哪裏是為了什麽破錢！”

  在納蘭夫人恢複之前，喬巡撫還在府中的時候，一直獨寵柳姨娘一個，以至於她的兩個孩子優越感也很強，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嫡女嫡子，養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

  就算現在落魄了，十幾年養成的性子怎麽可能說改就改，喬清玥還以為自己的府裏人人敬畏的大小姐呢。

  顯然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

  納蘭夫人看著她，卻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嬤嬤。

  獨孤雪嬌和黎艮從進來之後，便悄無聲息地站在一旁，一聲不吭，儼然是吃瓜群眾的模樣。

  眼看著要有大戲開場，兩人都有點興奮，後宅的爭鬥向來就是話本子裏最愛的橋段，這樣吃瓜多香啊，演什麽戲啊。

  獨孤雪嬌轉頭看向那兩個嬤嬤，嘴角帶著一抹興味。

  這兩個嬤嬤正是當初守在納蘭夫人院子外麵的兩人，當初她為了打聽消息，還跟兩人愉快地聊過天呢，好像是王嬤嬤和容嬤嬤，是府裏資曆最老的嬤嬤了。

  納蘭夫人重新掌權後，兩人的身份地位一下水漲船高，原本隻是兩個被遺忘在角落裏的落魄嬤嬤，誰見到了，都能奚落兩句，現在倒好，看到兩人，一個個都嚇得腿打顫，還要恭敬地打招呼。

  這能料到老嬤嬤也有翻身的一天呢。

  人家都是庶子庶女榮耀翻身，而她們是嬤嬤翻身，真他娘的操蛋。

  府裏的下人叫苦不迭，兩個嬤嬤絕對是演技派，這麽多年，假裝對納蘭夫人愛理不理，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實則衷心著呢。

  喬清玥看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走過來，嚇得小身板抖成秋天的落葉，嘴唇顫的厲害。

  “你、你們不要過來，我是巡撫府的大小姐，你們若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後麵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了。

  啪——

  王嬤嬤走上前，甚至看都沒看一眼呆若木雞的柳姨娘，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給扇地上去了。

  這還沒完，容嬤嬤緊跟著走過去，蹲在她麵前，看著她紅腫的小臉，沒有絲毫同情之心，粗糙的打手拽住她的小手，將手指往上一掰。

  “我動你的手指了，你想怎麽樣呢？二小姐？”

  喬清玥早就被那一巴掌打懵了，待反應過來，又麵對這麽一張凶神惡煞的老臉，嚇得差點咬掉舌頭，哪裏還能說出一個字，恐懼感狠狠攫住了她的心。

  啊——

  喬清玥手指痛的要命，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身體滾在地上，痛苦的臉都扭曲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其他人根本沒反應過來。

  柳姨娘呆愣之後，蹭一下跳起來，撥開王嬤嬤，扯住容嬤嬤的手臂，把喬清玥抱在懷裏，惡狠狠地瞪她。

  “你個老奴才！竟敢打我家玥姐兒！看我不讓人打斷你的狗腿！”

  柳姨娘跟喬清玥不愧是母女，都是一樣的蠢，同樣沒有認清當前的形勢，還以為是以前作威作福的時候呢。

  啪——

  容嬤嬤從她手裏扯出手臂，甩手就給了柳姨娘一巴掌。

  這下好了，母女倆紅腫著臉，淚流滿麵地躺在一起，不知今夕何夕，當真是可憐。

  容嬤嬤看著震驚到忘記哭泣的柳姨娘，嘴角一咧。

  “柳姨娘，這一巴掌是夫人賞給你的，隻是為了提醒你注意身份。

  夫人永遠是夫人，你隻不過是個小妾，在夫人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夫人讓你開口，你就不能閉嘴，夫人沒讓你說話，你非要插嘴，那不是上杆子作死麽。

  還有二小姐，你可得好好教養，這般沒家教，傳出去，人家會說我們夫人不是的。

  剛剛她挨的這一巴掌，也是夫人賞的，她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竟敢頂撞夫人，打她一巴掌都是輕的。

  那是夫人仁慈，要是一般宅子，庶女敢這樣頂撞當家主母，那是要把嘴給扇爛的！”

  容嬤嬤的話直白易懂，卻讓柳姨娘的心激起一陣劇烈而冗長的瑟縮。

  柳姨娘呆愣地捂著紅腫的臉，仿佛天都塌下來了，無窮無盡的悲哀隨著淚水噴發而出，絕望而哀慟。

  “怎麽可以這樣，老爺活著的時候，明明最寵我，他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受欺負的，你們不能……”

  啪——

  柳姨娘的話還未說完，臉上又挨了結實的一巴掌，這次甚至嘴角都出血了。

  容嬤嬤依舊是凶神惡煞的模樣，聲音好似含著冰。

  “柳姨娘，你又說錯話了，夫人在這裏坐著呢，你就敢當麵頂撞，真是沒吃到教訓呢。

  你也說了，是老爺在的時候，現在老爺在棺材裏躺著呢，要麽你也進去躺著？

  這樣既能全了你的真愛之名，也能讓老爺在下麵繼續寵愛你，你覺得怎麽樣？”

  柳姨娘看了一眼棺材，腦子裏轟的一聲，雙眼呆滯，雙腿不停地踢蹬，努力地往後退，生怕被塞進棺材裏。

  “我不要，我才不要，嗚嗚嗚，我不要……”

  獨孤雪嬌在一旁看的熱血沸騰，真是精彩啊，要不是場合不對，真要為容嬤嬤鼓掌了。

  黎艮也很興奮，眼裏閃著光，心裏還在琢磨著，要不要抽空跟容嬤嬤學學，這招真是厲害啊，比紮針還爽。

  容嬤嬤跟著上前，伸手掐住柳姨娘的下巴。

  “怎麽？不願意？剛剛就你哭的聲音最大，就你最傷心，恨不能跟老爺一起死，難道都是假的？

  嘖嘖，柳姨娘，你真是太虛偽了，難為老爺寵愛了你十幾年，沒想到換來的都是虛情假意啊。

  老爺可在棺材裏躺著呢，你現在說的話，他都能聽到，你這麽口是心非，小心他半夜來找你索命。”

  柳姨娘陡然僵直，頭皮發麻，再也不敢多看棺材一眼，拚命掙脫她的手，就想往外爬。

  “不，不要，我不要死……”

  容嬤嬤一腳踩住她的亂爬的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又把她的臉強行掰過去，讓她看向納蘭夫人。

  “柳姨娘，你可看好了，那才是我們巡撫府的夫人，從今以後就是這個宅子的主人！

  讓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絕對逃不了，現在沒人給你撐腰了，作威作福十幾年，也該還債了！

  你若是聰明點，待在後宅不要惹事，安靜地過日子，夫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若是敢惹事，或是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念頭，小心哪天睡著了，第二天就醒不來了。

  到時候，誰敢多說一句，都以為是老爺來找你索命呢。”

  這一番連敲代打，早把柳姨娘嚇得魂飛魄散。

  她看著麵無表情的納蘭夫人，這一刻才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了，以後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了。

  柳姨娘哭的肝腸寸斷，眼淚糊了滿臉，努力爬到納蘭夫人腳邊，伸手抱住她的雙腿。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嗚，求你繞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納蘭夫人指尖還捏著一張黃紙，輕輕晃了晃，朝她腦門上一貼。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若是再有下次，這黃紙就該燒給你了。”

  話音落，嫌惡地收回腳。

  柳姨娘動作一滯，抬頭撞入那一雙墨黑深沉的眸中，嚇得縮成一團，吭都不敢吭一聲。

  喬清玥一直傻呆呆地捂著臉，看著這一切，整個人如墜冰窟。

  在她眼裏，姨娘是那麽的厲害，在府裏誰也不敢招惹她，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

  可眼前的這一幕是怎麽回事，姨娘像隻狗一樣，在夫人麵前乞求！

  喬清玥心神巨顫，一時間接受不了現實，眼睛一翻，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