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橫枝疏影(四)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4-14 12:59      字數:2174
  “孩子,要恨你就恨我吧,當初狠心拆散你們,不是為了和任家攀親,而是怕你一時衝動闖下大禍,即便我答應你們,董縣令也不會同意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咱們家來, 你要帶著她私奔,為何事情泄露了,你想過沒有,你也不要怪別人,有些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

  易悝的言語中摻雜著對兒子的愧疚,他更覺得對不起過世的妻子, 悔不該讓兒子進王家私塾。

  “父親, 以前我的確做了不少傻事, 但現在我徹底醒悟了,有件事我必須去做。”

  易言突然撩袍跪地,叩首道:“父親,請恕孩兒不孝,以後沒辦法再侍奉您了。”話畢灑淚離開。

  易悝默然呆坐,眼淚從眼角慢慢滑落,他知道一定是外麵發生了什麽事,他攔不住,也不想再攔。

  深夜裏,淡淡的月光透過霞影紗照在古琴上,身著天青色寬袍大袖的年輕男子越靠近那張古琴,身上被月光照射的部分就越多,當他開始坐定撫奏古琴時,那束月光就像舞台上的頂光,將他和古琴全部籠罩起來,外麵風蕭蕭,他沉吟片刻開始撫奏古曲《白雪》。

  月光在手指間溫柔地流動,彈琴之人沐浴在月光中, 沉浸在凜然清潔, 雪竹琳琅之美妙音樂中。折竹聲,碎玉聲,好像在旋律中清晰地描繪出雪的姿態。

  年輕男子彈奏完曲子之後,略帶失望的說道:“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順風早已吃完了一碗牛肉湯,對她來說,聽琴和寫書法一樣,都容易犯困,她打了個哈欠,說道:“李如柏,你住的離我們這麽近,又是深夜撫琴,別人想不聽都不行,雖然我不懂琴,但是你跟崔意和盧琛他們彈得差不多。”

  裴頠是借住在熟人的空宅子裏,而李如柏是租住別人家的房子,恰好又成為近鄰。

  李如柏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麵的風聲更緊了,他的眼神裏多了一股淡淡的憂鬱, 說道:“這首曲子好長時間不彈了,有些生疏了,就當是伴著夜色奏響的催眠曲吧。”

  李如柏的母親生前最愛彈的就是這首《白雪》,在他兒時的記憶裏,每當夜幕降臨,他的母親就會彈奏這首曲子,而現在的他,很想雨輕枕著他的琴聲入眠。

  須臾,雙穗又端來一盤好吃又好看的豆沙包,順風當即拿起一個豆沙包,吃吃笑道:“你要是徹夜撫琴,我想陸家小郎君會徹夜不眠的。”

  李如柏站在窗前吹著夜風,說道:“他時刻心係案件,當然睡不著。”

  順風兩口一個豆沙包,連吃了三個,然後喝了點水,開始說正事:“你讓雙穗叫我過來,不是說要提供給我們一個重要線索,這琴也彈完了,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李如柏笑道:“我是個生意人,不會給你們免費提供線索。”

  順風生氣地瞥了他一眼:“那本書是你編寫的嗎?還買一送一,書肆不賣正經書,還賣什麽春宮畫,雷岩說得對,你骨子裏就是個俗人,還撫琴裝什麽高雅之士?”

  李如柏不以為然的笑道:“買春宮畫的那幫人,才是喜歡裝高雅的人,有些人潦倒一生,隻剩才華,以賣畫為生,我出於善良幫助他們賣字畫,何來俗氣之說?要不是我賣畫,也得不到這條線索了。”

  順風反應很快,馬上問道:“唐苗經常去你的書肆買字畫,線索是不是跟字畫有關?”

  “既然我賣字畫,也會做字畫裝裱這一行生意,唐苗之前從我這裏買走一幅《秋風執扇圖》,後來他又拿著那幅畫來找裱畫匠,讓他把畫上的兩個字挖了去,我聽著覺得很奇怪,所以對此事還有些印象,當時他在書肆內看到那幅畫時就很興奮的說仇伯駒一定會喜歡的,估計就是把畫送給那個人了吧。”

  “哪兩個字?”

  “道常。”

  睢陽城東北十裏處有一座仇家莊,仇伯駒正是仇家莊莊主的大兒子,家境殷實,從小不務農業,隻愛舞刀弄槍,年少時他和董璜因切磋武藝,成為了朋友。

  仇伯駒一怒之下摔碎酒壺,嚇得一眾壯丁當即下跪,他指著這些人大罵道:“養你們幹什麽吃的?狗都比你們中用,竟然連黃錦山被什麽人抓走了都弄不清楚,還敢舔著臉滾回來?”

  管事低首,小心翼翼地回道:“那兩個人都不是本地人,我也派人跟蹤了他們,他們竟然帶著黃錦山去了何敘的別院,這件事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那個陸玩查案應該還查不到黃錦山頭上,而且黃錦山再糊塗也不會糊塗到把那件事抖摟出來,那就剩下兩種可能,一是何敘背後使壞,他來梁國說不定原本就另有目的;二是易言想要借那件事轉移陸玩的注意力,可是他為什麽這麽幹呢?難道是得到了誰的授意?”

  仇伯駒氣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你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那件事一旦被捅出來,遭殃的可不止我們仇家莊,易言要是敢這麽幹,何不拿刀把自己抹了,這麽明白的事情,你們到這個關口還搞不清楚,這不明擺著是陸玩在背後搞鬼,何敘根本不可能抓黃錦山,殺人滅口的事,何敘更不可能沾手了。”

  管事把頭垂得更低了,不敢再言語。

  忽然有個丫鬟急匆匆跑過來回稟道:“少莊主,她......她暈倒了,要不要請大夫?”

  仇伯駒站起來,瞪著眼道:“蠢材,請什麽大夫,那是她自找的,連續三天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就是她真死了,也怨不著我。”

  管事猛地抬頭道:“現在還不能讓席小杏死,她也不能死在我們手裏。”

  仇伯駒扭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沉吟道:“也對,那就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估計這會子殷棐正在聚春樓玩樂,幹脆送他一份大禮好了,反正謝家的親戚都被抓進牢裏了,要倒黴大家一起倒黴吧。”

  管事諂媚道:“少莊主這招實在是妙,聚春樓裏的老鴇和黃錦山很相熟,隻要讓陸玩的人抓個現行,殷棐有理也說不清了。”

  仇伯駒微微眯起眼睛,俯身低語道:“如果你再把事情辦砸了,不用我殺你,你應該知道那個人的手段有多狠,易言恐怕也活不過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