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夜幕下的鴟鴞(一)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2-22 13:33      字數:2195
  滕子昂微怔:“人工合香?”

  陸玩從衣袖裏取出一個裝著黃色粉末的小玻璃瓶,徐徐解釋道:“我從唐苗的宿舍裏找到一點花粉,這裏麵不僅含有月光花花粉,還摻雜著幾種其他有毒的花粉,應該是有人提前在月光花花蕊和花瓣上灑了有毒的粉末,對著鼻子細細嗅花香,就會吸入體內,進而引起昏迷。”

  梁辯嗬嗬笑道:“凶手還真是狡猾,利用花來殺人,美麗的花朵一旦有毒,防不勝防啊。”

  半個月亮已爬到了樹梢上,在睢陽城南郊的一處別院內,董濟候在廊簷下,端著美酒佳肴的侍婢們進進出出,花廳裏的人正在用晚飯。

  這裏是謝家的別院,今日謝裒也趕來了睢陽,不過沒有心情參加梁園詩會。

  “幼儒(謝裒字),叔叔最近身體可好啊?”

  “父親擢升為太子少傅,近來洛陽城裏又發生了一些事,他也沒時間過問這邊的情況,故而讓我過來看一看。”

  謝含輕啜一口酒,笑道:“陸雲已經離開了,這裏倒也沒什麽事。”

  不一會,曦曦端來一碟山楂糕,然後輕聲回稟道:“幼儒小郎君,董縣令已經站在外麵很長時間了。”

  謝裒劍眉一皺:“陸玩從王家私塾裏挑選了一些學生參加梁園詩會,他多半已經查出什麽端倪出來了,那個牛守業怎麽樣我不管,但是我們家最好不要跟席汝楨的案子扯上關係,別做吃力不討好和無用的事。”

  謝含稍顯不悅道:“我對王家私塾發生的事並不清楚。”

  謝裒把茶杯放回桌上,沉聲道:“你明知道王家私塾亂糟糟的,還把滕子昂塞進去,到現在對我說不清楚,非要等陸玩親自找上門,你才清醒嗎?”

  謝含低哼一聲:“陸雲我都不怕,我還會怕他的弟弟陸玩嗎?”

  “我聽說你在梁園詩會上的表現可不怎麽好。”謝裒說著擺手示意曦曦把董濟請進來。

  須臾,董濟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躬身施禮道:“不知幼儒小郎君叫卑職前來所為何事?”

  曦曦帶著幾名仆婢先行退下,謝裒仰麵靠在椅背上,聲音淡淡道:“我隻問你三個問題,你隻要認真回答,董家之女還有機會進入我們謝家的大門。”

  董濟略帶惶惑地眯起眼睛,聽到的第一個問題就非常刺耳,而且帶有極大的諷刺和侮辱,“是你命人打殺了自己的女兒董妧嗎?”

  董濟聲音顫抖的答道:“阿妧的確是受家法而死。”

  謝含滿腹狐疑,望了謝裒一眼,他依舊神情淡然,似乎他早就知道答案,他的聲音低沉穩重:“那麽你為何要對自己的女兒痛下殺手?”

  董濟瞬間滿臉羞愧:“阿妧竟想要跟人私奔,做出這等不知羞恥之事,有辱門楣,隻能對她家法處置,阿妧到死也不肯說出那小子的名字,但是她常去采摘月光花,大概那個人是在王家私塾裏讀書,他毀了阿妧的清白,害死阿妧的也是他。”

  “最後一個問題,唐苗遇害之前是不是去找過你?”

  董濟很是驚愕,然後遲疑道:“是的,在案發的前幾日唐苗來找過我,告訴我他知道想要帶阿妧私奔的那個人是誰,讓我三日後去王家私塾的後山上找他,他會把那個人帶過去。”

  謝裒沉默片刻,又道:“陸玩應該很快就會找你問話,你隻需要記住一點,唐苗沒有去找過你。”

  “卑職明白。”

  “你可以回去了,從後門出去。”

  在董濟施禮告退後,謝含不鹹不淡的說道:“看起來你對那個董妧還是有心的,當初你若是肯納她為妾,說不定她就不會死了,倒白白讓王家私塾的窮學生撿了個便宜。”

  謝裒話語冷然:“董濟棒打鴛鴦,最終害死自己的女兒,有人想要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從中漁利,難道你也想摻和進去?”

  謝含撇撇嘴道:“滕子昂成天隻知道和王鬆王嘉兄弟倆吃喝玩樂,他可沒有摻和席汝楨的事,還不如你了解的多。”

  “你連陳縣這點事都看不透,到了洛陽更是摸不著路了。”謝裒無奈的搖了搖頭,口中喃喃道:“何敘和陰澹他們為何會來梁園?”

  謝含不以為然的道:“他們不都是任承的友人,來參加梁園詩會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好像任承跟著梁辯一起去拜訪逸民先生了。”

  謝裒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些:“這裏也快要起風了。”

  一處臨水榭台,池水靜謐,漾著泠泠的月光,清光灑在裴頠身披的鶴氅上,他聆聽著友人敘說乘舟溯江而行,遊曆荊揚兩地的山川名勝,體會不一樣的市井民風,以及尚未完成的著作《荊州記》。

  身穿象牙白長袍的中年男子叫做許惲,來自汝南平輿許氏,是裴頠昔日的同窗好友,許惲不喜仕途,曾經為了拒絕楊駿的征辟,還寫過一篇《歸耕賦》,楊駿也隻得作罷。

  “靈帝愛好書法,師宜官最會寫,他的字,‘大者,可以徑達一丈;小者,寸方之地可寫千字’,經常喝酒不帶錢,在酒肆牆壁上或木板上寫字,參觀的人給他付酒錢,計算到錢夠了把字除掉,由於他每次寫後總是削掉或把柎燒掉,眾人無不覺得可惜,梁鵠也喜好書法,為了獲得很多的柎,給他準備美酒,等他寫累了休息了,梁鵠就把一大摞木板拿走細心鑽研,後來梁鵠盡得師宜官書法藝術的精髓,成一代名家,一個以書沽酒,一個以書取仕,他們的性格和命運卻截然不同。”

  許惲神情惆悵的說道:“還記得那年仲秋我們和巨山兄(衛恒字)一起賞月,他那幅酒酣之時的乘興之作,我還保留至今,可惜物在人亡了。”

  裴頠扶著闌幹,眼眸裏失去了光彩:“巨山兄的死,是我的錯。”

  賈模曾率二百中騶也沒能救下衛瓘全家,裴頠在那場政變中隻保住了衛璪和衛玠。

  許惲望著他,寬慰道:“逸民兄,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為此愧疚,你過去背負的太多了,靠你一個人的力量能保護多少人,又能改變什麽,你現在無官一身輕,可以隨性而活了,我很為你高興,其實我在荊州遇到阿虎了,他用自己的堅強和擔當撐起河東衛氏,也在荊州站穩了腳跟,我想巨山兄泉下有知,也該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