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帶土的須佐能乎(一)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2-22 13:33      字數:2267
  當店家把飯菜一一端上來,雨輕頓覺詫異,有鯉魚膾、鴛鴦炙、鹿肉膾炙雙品、野雉羹,這樣一家小食肆怎麽能做出如此豐盛的佳肴。

  原來是李如柏提前把食材交給了店家,按照李如柏的吩咐來準備,隻等著雨輕來到這裏,就可以享用美味的午餐了。

  這時從前麵陸續駛來兩輛牛車,其中一輛犢車的車簾被人掀起,卻是張輿,他忙命車夫停下,然後跳下牛車,疾步走來。

  張輿一路上都在擔心雨輕的安危,害怕再發生像成皋縣那樣的遇襲之事,可見到她後,又不忍心責問。

  雨輕抬起頭,嬌憨一笑:“公安哥哥,你也是來這裏郊遊的嗎?”

  張輿無奈的說道:“看來你不僅喜歡闖禍,而且還喜歡撒謊,裴侍中要是去鄧府找不到你的人,到時候看你怎麽辦?”

  “那就隻好罰跪祠堂了。”

  雨輕望見楚頌之也緩步朝這裏走來,便笑道:“公安哥哥,原來你是和楚兄一起來鎮上查案的。”

  駱日和阿福搬來兩把交椅,張輿挨著雨輕撩袍而坐,楚頌之則坐在李如柏身邊。

  張輿用審視的眼光看著李如柏,問道:“是這個世界太小了,還是你就像蒼蠅一樣總喜歡圍著別人轉呢?”

  李如柏夾起一片晶瑩剔透的魚膾,透過它清晰的看到張輿怒而不發,一副不可觸犯的表情,不由得輕輕一笑:“其實世界很大,隻是小郎君看到的世界太狹隘。”

  張輿掃視一遍桌上擺著的很是奢侈的美食,對雨輕道:“烤肉不宜多食,容易上火。”說完吩咐朗清把紫檀保溫桶裏的栗子紅棗小米粥取出來。

  雨輕卻放下筷子,很認真的同楚頌之講著最近在鎮上發生的四起失竊案,以及發現陌文親生父親蘇歸農的墳墓和狄詠老鄉淳於璧已失蹤多日,狄升和抱狗的丫鬟小翠很可能會來這個小鎮,總之小鎮上奇怪的事情還有很多。

  楚頌之疑道:“那麽殺害狄詠的凶手會不會就住在這個小鎮上?”

  雨輕望著來來往往的客人,沉聲道:“我感覺淳於璧沒有離開這個鎮子,一定有人在說謊,如果淳於璧真的遇害了,那麽殺害他和狄詠的很可能是同一個凶手。”

  在上黨太守徐淳供出的參與謀逆的官員名單中,任遠最為關注的人就是雋節,此人來自渤海雋氏,初辟公府掾,後出任譙縣令,興陂堰,躬為民擇安居美田,百姓賴之,在任沛國內史期間也是政績顯著,後來他就遷任征西軍司。

  司馬炎建立晉朝後,為了避諱司馬師的名字,整個晉朝將軍師更名為“軍司”,軍司成為軍隊的二把交椅,若是主帥更換或陣亡,軍司可以直接接替其位。

  隻是還沒等司隸校尉部將他逮捕下獄,他就在家中畏罪自殺了,妾嚴氏也隨之自殺殉情。

  經任遠調查才得知,原來嚴氏是被入掖庭為婢的罪臣(武德縣令)之女,在魏晉時期,設有掖庭令和黃門令,先由廷尉府把這些籍沒而來的罪奴登記,然後再入掖庭。大多數都是年少入宮,老死宮中。

  可任遠在掖庭冊籍上一查,卻沒有發現嚴氏的名字,掖庭令解釋說在廷尉府登記後被分到這裏還需要一段時間,若是在這期間病死了自然就不會再做登記了。

  也就是說嚴氏尚未進入掖庭就被別人帶走了,區區一個征西軍司根本不可能瞞天過海把這種被沒入宮的女子偷偷帶出去,他又是如何得到嚴氏的呢?

  在一間還算敞亮的刑訊室內,有個人匍匐在地,衣服上到處都是血跡,看樣子是剛受過鞭刑,任遠正在翻看這兩日的審訊記錄,對跪在地上的人不予理會。

  隔壁還有一間昏暗的刑房,獄卒將燒得火紅的烙鐵直接燙在一個囚犯的身上,傳來震耳欲聾的慘叫聲,還有獄卒的大聲嗬斥。

  任遠略皺了一下眉,輕輕地擺了擺手,小吏會意,趕忙走到隔壁的刑房,命他們暫時停止刑訊。

  “吉子行,你是雋軍司最得力的下屬,早年他擔任下邳縣令時,你就是主簿,隨後跟著他一起來到洛陽任職,對雋軍司的家事你也應該很了解,那個嚴氏到底是誰送給他的,這是我最後一遍問你,若你嘴硬堅決不肯說出實情,那麽你的家人也活不到明天。”

  吉子行艱難的抬起頭,嘴角噙著血,猙獰笑道:“任都官也不用審了,直接殺了我,省得白費這麽多功夫,雋軍司不在了,我也不願苟活。”

  任遠扶著額頭,淡笑道:“吉子行,你說與不說,都是個死,我現在親自審問你,是想給你的家人一個活命的機會,你不要天真的以為你不說,就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他們逃不掉的,你背後的人有能力跟司隸校尉部抗衡嗎?人生關鍵時候的選擇,千萬不要犯傻,也不要一味愚忠,就連上黨太守徐淳為了保全自己家族的顏麵,都全部招供了,而你是寒門出身,家人性命更為重要,好好想想,為此全家喪命到底值不值?”

  吉子行聲音裏帶著一點悲傷:“雋兄就是不願被你折辱,才選擇自盡的,像我這樣卑微之人,為他人而死才能有點尊嚴。”

  任遠拊掌一笑:“你也配談尊嚴,這真是我聽到的最荒誕愚蠢的笑話了。”

  吉子行不想被他繼續嘲弄,睜大眼睛,憤怒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無名之輩也有尊嚴,你抓了我,卻不殺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任遠目光驟冷,鄭重的說道:“沒人能看到螻蟻流眼淚,爛泥上長出的花朵不會太美,也不會有人想要知道鼠輩的名姓,至於你,竟然為了那點可憐的尊嚴不惜殺害待你恩重如山的征西軍司,絲毫沒有愧疚和悔過,還能這麽理直氣壯,你的這副嘴臉真是醜陋至極。”

  “我.......我沒有.......”吉子行心裏一緊,低下頭道:“雋兄是服毒自盡,不是我——”

  “本來我也以為他是畏罪自殺,可是他府上突然少了一隻酒壺,讓我開始懷疑他可能是被人毒害的,我已問過他府上的仆婢了,丟失的正是嚴氏平日服藥所使用的九曲鴛鴦壺,嚴氏曾經因父親獲罪被關押進廷尉府,染上頑疾,每日都需服藥,你就是利用這一點毒殺了雋節和嚴氏,我說的可有錯啊?”

  吉子行搖頭道:“什麽鴛鴦壺,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我怎麽可能殺害雋兄,我都是個快要死了的人,任都官何必再往我身上安殺人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