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鬼宅(三)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1-10-12 13:20      字數:2218
  “聽道幼兄說,你經常去蔬菜大棚幫忙除草,栽種菜苗,采摘果蔬,我真羨慕你的悠閑田園生活,你這是在為以後隱居做準備嗎?”

  步布聽郗遐這般調侃江惇,忍不住笑了起來,“江兄年紀輕輕,還未出仕,怎麽會有看破紅塵避世隱居的想法?”

  江惇並沒有因郗遐的玩笑話而生氣,隻是淡然說道:“過隱居的田園生活也沒什麽不好,我沒有出仕的打算,隻要有個不大不小的園子,栽種些花花草草,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做妻子,每天和她下下棋,去河邊垂釣,過著舒適愜意的生活,一輩子平平淡淡的,這樣就足夠了。”

  步布恍然笑道:“原來江兄是想過普普通通的生活,那麽你找到自己喜歡的女人了嗎?”

  江惇還是那個清爽幹淨的少年,臉上露出羞澀的微笑,輕咳一聲,沒有回答,隻是挑起車簾,望向空蕩的街道。

  郗遐打了個哈欠,微微闔上雙目,心道:看來江惇也是對手之一了,不過他是最弱的那個。

  江惇性情溫和,敦厚篤實,內心像玉一樣溫潤,外表像水一樣清澄,在洛陽眾多世家子弟中,他並不是很優秀,但讓人感覺很踏實,很有安全感。

  左思和江統私交很好,當年雨輕還沒有入住裴府,一直寄住在左家,左思的長子左髦經常請江惇來家裏做客,有一次郗遐來找雨輕偶然聽到左思同江惇說話,原來左思一直很喜歡江惇,還讓江惇常常過來陪著雨輕一起讀書寫字,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左思有意把雨輕許給江惇。

  左思是看著雨輕長大的,對她很是疼愛,自然希望雨輕以後可以過得幸福安穩,也就不會讓雨輕高攀什麽豪門大族子弟,以雨輕當時的情況來說,也高攀不上,左家和江家的家境差不多,左思選中品行端方的江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隻是後來裴憲把雨輕接回了裴家,很多事情跟著就改變了,不過裴術和左思想法一致,江惇仍是備選之列,但是裴母和裴綽才是決定雨輕親事的關鍵。

  “遙集小郎君,你都盯著這麵牆看了好長時間了,牆上畫的幾名女郎在碧波中遊船賞荷,就是很普通的仕女圖,這宅子前兩任主人都選擇了殉情,還真是癡情種哪。”

  兩個書童很是不解的看著阮孚,阮孚仰麵飲盡杯中酒,恣意笑道:“見仁,取筆墨來,見智,再抱一壇子好酒來,醉了才能寫出好詩。”

  見仁稍顯猶豫的問道:“這.......遙集小郎君剛才已經喝了很多酒了,還要再喝嗎?”

  阮孚敞著衣袍,坦胸露懷,躺在席子上,哈哈笑道:“我還沒醉,當然要繼續喝了,你們快快取來,別掃了我的興致。”

  見仁和見智立馬就要走出花廳,卻見門房小廝跑過來,遞上名帖,見仁不禁疑道:“郗家小郎君怎麽想起來看望我家小郎君了?”

  須臾,郗遐、江惇和步布三人款步走過來,冉起他們跟在後麵,他們腳上已經換上了新布履,環顧周遭,雕梁畫棟,亭台樓榭,回廊蜿蜒其間,翠竹環繞,確實是個很漂亮的園子。

  冉起一臉正氣凜然的說道:“小郎君,這裏要是真的有鬼,我們今晚就留下來捉鬼好了。”

  郗遐擺擺手,輕輕一笑,“捉什麽鬼,以為自己是天師鍾馗嗎?”

  江惇看到抱著酒壇子的見智,就斂容問道:“阮孚現在是醉著還是醒著?”

  見智賠笑道:“我家小郎君應該是醒著的,他正在花廳看壁畫,還說要在畫上題一首詩。”

  江惇搖了搖頭,“壁畫,題詩,我看他多半是醉了。”

  郗遐示意阿九和冉起他們到處轉一轉,看這園子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然後就負手走進花廳,笑問道:“阮孚,獨自飲酒太無趣,我今日帶來思悛兄和步兄,陪著你喝兩杯如何?”

  “原來是季鈺兄,還有思悛兄,這位步兄我倒是不認識了,不過沒關係,既然來看我,就是我阮遙集的朋友,見智,快給他們斟酒。”

  阮孚坐起身來,伸手指向那幅壁畫,說道:“我問過看管園子的老仆了,這壁畫是原先的主人蔣瑞畫的,他還是有些才情的,可惜死了,不然可以與他交個朋友。”

  郗遐仔細觀賞著眼前的壁畫,牆上還拈著蜘蛛網,阮孚也是剛住進來沒多久,隻是換了一批新家具,並沒有重新修葺這園子,估計阮孚買下它就是心血來潮,住上一段日子感覺厭煩了也許就會離開了。

  “這幅《蓮舟晚泊圖》畫了五名年輕女郎,兩名女郎攙扶著翠衣女郎下船,藍衣女郎坐在船上有些疲乏,而坐在亭子上的那個黃衫女郎黛眉微蹙,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她們有可能是蔣瑞身邊的姬妾,也可能是蔣家的女眷,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蔣瑞的那位寵妾?”

  郗遐偏頭問阮孚,“你去參加鄭翰給貓舉辦的葬禮了?”

  阮孚又喝了一杯酒,點頭道:“那場葬禮還真是熱鬧,柳宗明聽到自己曲折的身世後,整個人就變得瘋瘋癲癲的,口中一直喊著有妖貓作祟,發了一陣瘋就暈倒在地,最後還是由小廝把他攙扶到牛車上,看著讓人覺得即可憐又好笑。”

  “蔡謨和葛旟是不是都沒在葬禮上出現?”

  “嗯,蔡謨因為自己表弟柴六郎死在獄中傷心不已,而葛旟正忙於修祠堂之事,也就不會參加了。”

  郗遐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抿了一口酒,又徐徐說道:“阮孚,你最近還有服用五石散嗎?要不是令兄阮瞻特意寫信拜托我關照你一二,你的事我才不會管,有個小傻瓜對我說,你每日沉溺於飲酒而荒廢正事,這樣活著也太痛苦了,狂放飲酒不僅消除不了心中的鬱結,而且還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墮落,不管身世如何,別人怎麽看待你,你都不應該放棄自己,努力活著,好好活著,也許這就是你的父母所希望看到的。”

  阮孚握著酒杯的手有些發抖,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些,外麵的人看到的隻是他放蕩不羈,耽於酒色,卻沒人理解他心裏的痛楚,他的生母是鮮卑族婢女,他因此遭受著無數的非議和歧視,他無法做到像兄長那樣清心寡欲,他很容易被情緒左右,甚至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跟劉伶一樣醉死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