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節 東觀三友(一)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1-01-21 11:04      字數:2255
  陸玩不屑的說道:“平日裏他還是一副小人嘴臉,如今倒是變了,裝得正直不阿,還主動要與郗鑒修好,又當著他的麵把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罵了一通,這般行徑不知又在想什麽奸計?”

  “自從趙王世子司馬荂身邊多了一個崔臨,倒是漸漸疏遠了他的小舅子劉琨,依我看趙王府的好戲才剛剛上演。”

  龐敬剛要端起一杯茶,就望見他夫人的貼身婢女正匆匆朝這裏走過來,他臉上的笑容倏爾不見。

  “郎君,少夫人讓你回府一趟,潁川陳家來人了。”婢女頷首回道。

  龐敬略皺眉,他新娶的這位夫人容貌一般,不過小姐脾氣很大,常常拿潁川陳氏壓製他,他嘴上也不好說什麽,不過心裏真不是滋味。

  “龐兄,你先回府去吧。”

  陸玩走至他身前,貼耳低語道:“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往心裏去,你越是生氣她越會得意,你不氣,就是勝利者,有時候男人除了要會用智謀,以柔製剛,必要時也可以用暴力解決事情,畢竟她已經嫁入龐家,若是她品行不端,你是她的夫君,理應教導她。”

  龐敬恍然大悟,重展笑顏,施禮告辭,快步走開。

  須臾,南絮走了過來,回稟道:“士瑤小郎君,枇杷樹栽種好了。”

  陸玩望著那幾棵枇杷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負手走出亭子,漫步在池畔,問道:“南雲回來了嗎?”

  “還未回來。”南絮回道:“聽人說雲雀街上的打鬥是常有的事,那些人還真會挑地方。”

  “他此番為何來洛陽,打鬥之後又能逃到哪裏去呢?”陸玩喃喃自語道:“難道太子遇襲之事真的與他有關?”

  “士瑤小郎君,方才孟薑(陸虎字)小娘子出府去胭脂鋪子了。”南絮堆笑道:“她準是去找雨輕小娘子了。”

  “雨輕多半是待在裴府覺得悶了,才又回小院子裏暫住幾日的,不過這樣也好,不用再抄書背書了。”

  陸玩笑了笑,繼續朝前麵走去。

  此時前廳上,陸機正與吏部郎周伯仁飲茶笑談,原來周伯仁早年一直跟隨擔任安東將軍的父親周浚待在揚州,與吳郡陸氏有些來往。

  昔日吳國覆滅後,周浚因功受封為武侯,就代替京陵公王渾都督揚州諸軍事,在吳地恩威並施,甚得人心,可惜最後卒於任上。

  汝南安成周氏是名門望族,在漢高祖時期遷居安成,才俊輩出,周浚從父弟為周馥,也就是周伯仁的堂叔,現任徐州刺史。

  “士衡兄,前些天我去看過京陵公(王渾)了,他的耳力越發不好了,我對他說話重複了好幾遍,他都沒有聽清,還錯把我認成了我的堂叔,問我怎麽從徐州回來了,我都不知道如何作答。”周伯仁搖頭苦笑道。

  陸機淡淡說道:“昔年曹魏宰相王昶(王渾之父)有平定‘淮南三亂’有功,深受司馬懿的器重,之後京陵公王渾配合鎮南將軍杜預攻打吳國,揮師南下,是何等的英勇,平吳後更是位列三公,不過賈後專權後,他已經不問世事,在城郊別院頤養天年,聽不清也好,省的再添憂慮。”

  周伯仁神情肅然道:“家父曾對我談及西陵之戰,王濬使用奸計攻破荊門、夷道二城,為人不齒,後來常常上書自辯,敘說自己伐吳的艱辛,居功自傲,雖未被定罪,但也多被人詬病。”

  “往昔京陵公與王濬的‘二士爭功’,與鍾會和鄧艾之間的爭功如出一轍,也許京陵公早已忘記了此事,當然也不願再談及有關王濬的事情,不過我的兩位兄長(陸晏和陸景)均在那場戰役中遇害,我自是難以忘卻的。”

  陸機冷笑道:“伯仁,一件事發生一次也許是意外,但是發生了兩次就是必然,悲劇再次上演豈不可笑?故而武帝(司馬炎)將二王爭功之事快速壓了下去,想必其中曲折我等是難以知曉的。”

  王渾與王濬爭功,無外乎就是兩大利益集團的爭鬥,王渾出自太原王氏,代表著北方各大士族的利益,而王濬家境低微,在當時的司馬氏族集團中處於邊緣地帶。

  而在朝堂上有著絕對話語權的人卻是那些北方門閥大族,曹魏功臣的後裔,作為武帝想要提拔的王濬則是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他們自然會設法排擠王濬,以免王濬憑借軍功上位進入權力核心。

  陸機剛來洛陽之時,曾受到過王武子(王渾次子)的嘲諷,對太原王氏子弟,他也並無好感。

  “士衡兄,若思兄(戴淵字)在武陵郡可好?”周伯仁便轉移話題,含笑問道。

  陸機點頭,回道:“若思性情閑適,近來常與同郡名士潘京促膝交談,四處閑遊倒是過得很愜意。”

  “潘世長(潘京字)曾拒絕了益州刺史趙琚的征召,想來他也是有先見之明,益州發生叛亂,他也能獨善其身了。”

  周伯仁微笑說道:“當年潘世長被州府征用,因而去拜謁刺史,被問策,抓到“不孝”二字,刺史便開玩笑的問道:‘難道我所征用的是不孝之人嗎?’潘世長卻鎮定自若的回答說:‘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如果要做忠臣,隻能放棄做孝子了。’可見潘世長機智善辯,若思兄倒是不如他的。”

  陸機聽後嗬嗬笑起來,“伯仁,上次若思來洛陽,在你麵前竟顯得有些拘謹,哪裏還敢與你談玄論道呢?”

  “我有那麽嚴肅嗎?況且我連你那個頑劣學生都辯不過,她今日倒是沒有來學書法,不然又要變著法子向我討要字畫了。”周伯仁無奈的笑了笑。

  陸機喝了一口茶,說道:“伯仁,雨輕並不算是我的學生,隻不過是常陪著我去城郊遛狗的小友,就像張司空把她當作垂釣小友一樣。”

  “這都怪士衡兄太過疼愛她了,外麵的人才錯以為你真的收了個女學生,不過她作的詩確實好,連我都以為她是在跟著你學寫詩。”

  陸機淡笑道:“我隻是偶爾在書法方麵指點一下她,卻從未教過她寫詩,她的天真爛漫在有些人眼裏就是性情叛逆,自然是要約束她的。”

  “上回我去裴府,看到伯威兄(裴術字)正檢查雨輕罰抄的《小戴禮記》,我看雨輕一臉緊張,桌上還放著戒尺,伯威兄嚴厲起來別人也是攔不住的。”周伯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