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節 程門內姿態各異 閑看擂台再交集(三)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9-29 10:57      字數:3098
  程家的宴席就擺在正廳,裴憲與左思時不時笑談幾句,郗遐也無心理睬對麵的程書,隻是低首剝著瓜子,似乎主動屏蔽了周圍的一切。

  當程熙大步流星走進來時,郗遐斜睨了他一眼,隻見程熙一襲墨綠長袍,長得高大魁梧,小麥膚色,眼神深邃,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帶著幾分優越感,氣場十足,與一般庶子確實不同。

  “文若,還不快來見過裴大人和左大人。”程光含笑喚道。

  程熙走過去,對著裴憲和左思分別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走至程書旁邊那一桌前,撩袍跪坐,目不斜視。

  而那程書也是自顧與別的堂兄弟說話,完全忽視了程熙的存在。

  郗遐唇角微微勾起,心道這程家兄弟真是有趣,一個是長房嫡子,一個是庶出過繼,這般不睦,隻怕在宴會上暗中爭鬥是少不了的。

  珍饈佳肴擺於各桌,侍婢在側斟酒倒茶,一時間大廳內很是熱鬧,推杯換盞,笑語聲不絕於耳。

  這時郗遐把目光投向程熙那邊,卻見他左手拿著一根筷子,右手則拿著斷了的筷子,思索好一會,將兩根筷子比對一下,很幹脆的把那根筷子也掰成如此長短的模樣,瞬時就湊成一副短筷子,然後偏頭對程書笑道“這樣的長度正合適,堂兄你覺得呢?”

  程書立時陰沉著臉,冷冷一笑“文若何必如此,命人再換一副碗筷便是。”

  “不必了。”程熙搖搖頭,夾起一片魚膾就丟進嘴裏,很是享受的笑了笑。

  郗遐單手支頤,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唇畔掠過一抹玩味的笑容,望著程熙,看起來此人有兩下子。

  此時,程光連飲三杯酒,麵色紅潤,開口道“近日我聽聞濟陰郡離狐縣出了一件怪事,縣內有個村子的村民一夜之間竟全部消失不見了,查不到任何蹤跡,真真奇怪的很。”

  裴憲愕然,現今的濟陰郡守乃是滎陽鄭氏,鄭沐,他任內清明,百姓敬服,怎會有此離奇事件。

  郗遐冷哼一聲,心道世上還沒有人能夠無緣無故的消失,可能是被迫遷移了。

  當時在東郡時,郗隆說過此事,離狐縣情況有些複雜,當地百姓遷至濮水北,可是濮水南一帶山匪凶悍,殺人劫貨,來往客商一般都會繞開離狐縣,寧願走遠路。

  離狐縣令也是沒人能幹長久的,此地還常有神狐出沒,更是無人敢去觸碰,想來是因為什麽原因而遷移離開的,當然還有一種更壞的情況。

  “鄭太守治下嚴明,自然會查出其中緣由的,我等還是莫要為他擔憂了。”左思含笑道。

  郗遐喝了一口酒,墨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輕蔑,對於他來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得多了,也就不再相信了。

  裴憲微笑點頭,程光也轉移了話題,談到明日的詩會。

  “父親,”程書起身笑道“昨日文若去蘭桂樂坊作了一首好詩,令在場的人無不驚歎,聽說還是特意寫給那裏的花魁苒苒姑娘的。”

  程光麵色微冷,看向程熙,薄嗔道“你又去那裏了?”

  此刻的程熙仰麵飲盡杯中酒,站起身,苦笑回道“回稟伯父,我也是被逼無奈,當時武非硬是在人前汙蔑堂兄偷偷服散,我氣不過,才與他在蘭桂樂坊爭執了一會,之後他又說如果我作出一首好詩,便不再提及服散之事,我才勉強作詩的。”

  程書聽後,麵色漲紅,雙拳握緊,心內一團惱火,卻又不敢發作,隻是慢慢垂下腦袋。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錯怪了你。”

  程光嗬嗬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後瞧了一眼程書,咳嗽一聲,“桓之,可有此事啊?”

  程家有家規,子孫不得服散,程書隻是在去年偷偷服過一些五石散,沒想到卻被程熙發現了,如今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指出這件事,看來今晚丟臉的人卻是自己。

  程書搖搖頭,並不回答。

  這時裴憲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想是程大人多慮了,既然程熙都覺得那人是在汙蔑,怎麽反倒是你不相信自己的兒子了呢?”

  程光也笑了笑,說道“可能是我喝醉了,幸而裴大人提醒了我。”

  後院花廳內也設了一宴席,各房女眷們聚在一起閑聊著,雨輕坐在西邊最靠門口的位置,斜對麵有一位極其秀美的少女。

  隻見她拿著筷子正從盤中夾出什麽來,貌似是薑絲,她黛眉微皺,有些嫌棄的搖搖頭,粉唇輕抿,又偏頭朝旁邊那一位鵝黃色衣衫的少女看去,口中喃喃道“我不愛吃什麽,他們偏偏就端來什麽。”

  “堂姐,現在天寒,吃些蘆菔是好的。”那少女湊過來,微微笑道。

  她口中的堂姐正是程圓圓,最不愛吃蘆菔和薑。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程圓圓又指了指另外一盤子的燉菜,不滿道“還有這裏麵的肥肉,我看到就沒了食欲。”

  “堂姐,你太挑食了,這也不行,那也不好,不論他們做出什麽美味,你都能找出一大堆毛病來。”

  那少女攤手,無奈說道“隻怕明年嫁到盧家去,你這樣的性子遲早是要吃虧的。”

  程圓圓秀目微瞪,然後扭過頭來,拿起勺子攪動著碗裏的熱湯,滿臉怨氣。

  雨輕托著下巴看了她一會,心道她這樣處處挑刺,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生在士族之家,有父母兄長的疼愛,錦衣玉食,還是不滿足,這樣的心理多少顯得有些矯情了。

  “為何這樣盯著我看?”程圓圓發現雨輕一直在看著自己,微嗔道。

  “因為你長得好看啊。”雨輕借用順風的那句話,淺淺笑道。

  程圓圓臉頰微紅,還想要再問些什麽,不料東邊為首的貴婦笑嗔道“阿圓,不可無禮,她是裴大人的侄女,比你還小幾歲,你該讓著妹妹才是。”

  說話的婦人正是程光之妻鄭氏,也就是程圓圓的母親,話語溫和,對雨輕格外照顧,還特意吩咐廚房燉了人參榛雞湯,給雨輕滋補身體的。

  雨輕很是感謝,一邊喝著雞湯,一邊心道榛雞俗稱‘飛龍’,在現代可是一級保護動物,程家真是有心,或是看在裴家的麵子上,才對自己分外重視,不過眼下能夠喝到這般鮮美的雞湯,飽飽口福,也是美哉。

  待席散後,雨輕走出花廳,看到順風已經跑過來,滿臉笑容,說道“一桌子好吃的,這一頓我吃得很飽,不過旁邊那些仆婢看到我胃口那麽大,多半覺得我是怪物了。”說完又哈哈一笑。

  這時,程圓圓走了過來,冷冷瞧了順風一眼,又把目光落到雨輕身上,哂笑道“你的奴婢還真是粗鄙不堪。”

  “你說什麽呢?”順風就要邁步上前,卻被雨輕攔住。

  雨輕不怒反而笑了笑,說道“程姐姐,我等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俗人,唯有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所以才處處看不慣,事事必然也不順心啊。”

  想來這位東郡第一名媛之所以總是站在評論者且自身完美的角度看別人與事情,原因很簡單,就是根本不懂得為人處世。

  而是一直活在象牙塔裏,構建所謂的不切合實際的美好,也許等她出嫁之後,就不會再這樣想了。

  “你你竟敢如此”程圓圓好似被人戳中痛處,羞憤難耐,立時轉身走就是認輸,不走又不知如何反駁她。

  這時,阿九疾步從遊廊走來,躬身稟道“雨輕小娘子,我家小郎君說了,明日會跟景思先生他們出府一趟,讓你先在這裏好好歇息。”

  “嗯,我知道了。”雨輕含笑道,看著阿九轉身離去,她便拉扯一下順風的衣角,示意跟她回屋去。

  朝前走了幾步,雨輕又停下來,回首笑道“程姐姐,方才是我失言了,程姐姐莫要聽到心裏去,其實我很羨慕你呢。”說完便拉著順風的手徑自走開了。

  “阿圓小娘子,好像郗家小郎君也來了。”阿念悄悄道“剛才那名小廝便是他的書童阿九。”

  “他也來了?”

  程圓圓微怔,沒過多久又稍顯失落,口中喃喃道“來了又如何,即便就是能見上一麵,不過空歡喜一場罷了,我是定過親的女子,比不得那個丫頭舒適自在,竟還能與郗遐同行,真是便宜了她。”

  “溪奴把酥餅送來了。”阿念回稟道“但是換了一家買的。”

  程圓圓白了她一眼,薄嗔道“除了那一家的酥餅,別家的全部丟掉!”說著轉身走開。

  阿念吐了吐舌頭,心道真是的,那家店子兩個月前便關門了,讓人去哪裏買去?她這樣做,就是故意在為難人,自己不痛快,也不讓別人痛快,總是這樣使小性子,真不知道嫁到盧家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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