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莫道行人染秋色 庭院三影清平樂(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7-30 10:51      字數:3258
  “還不快些上車來!”陸玩明顯沒有了耐心,語氣加重,又將目光在祖渙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放下了車簾。

  “馬上。”雨輕朝著那邊喊道,然後與祖渙揮手告別。

  這邊劉演與顧毗、賀曇依依告別後,便走到祖渙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陸家的牛車已經緩緩駛去,車簾隨風抖動,不時有個俏皮的小臉露出來,向他們揮揮手。當牛車駛遠了,祖渙微微笑了笑,轉身走向自家牛車。

  劉演也笑著點頭,“他確實與陸士瑤不同。”

  “嗯,他很率真活潑,也很風趣。”祖渙笑道“剛剛她還說生日宴會上最不能缺少的是是叫奶油蛋糕的一種點心”他思忖了片刻,繼續道“蛋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也不知道它的味道如何,不過她講得有來有去的,似乎很不錯的樣子。”

  “再不趕回去的話,我看你今日是什麽都沒得吃了。”劉演搖搖頭,笑著上了牛車。

  祖渙聽後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心道這下麻煩大了,父親一向嚴苛,照著這個速度回到家,隻怕天早就黑了,一頓斥責是少不了的。想著立刻跳上牛車,命車夫加快趕路,盡早回去為好。

  洛陽城街的酒肆商鋪此時早已懸掛上了燈籠,星星點點的燈光隨著夜風擺動,一個墨青色長袍的男子不時揉著太陽穴,走走停停,對麵一人朝他招手示意,“薛兄,你怎麽才來,就等你了!”

  薛昀今日有些忙得焦頭爛額,到了月底各處分店的掌櫃紛紛前來報賬,他都認真核查一遍,此時才得空出來赴約。

  這家食肆乃是薛昀好友劉敏行所經營,劉敏行的父親劉廬乃是太傅劉寔的遠房子侄,依靠劉寔如今在洛陽的顯赫地位,劉廬的產業也日益增多,其中洛陽最大的幾家食肆皆來自劉家,相較薛昀那蹩腳的親戚關係,劉敏行向來不與士族子弟來往,自然也少了許多煩心。

  食肆內客人大都散去,燈光昏暗,一張張餐桌上的殘羹冷炙已經被收拾幹淨,室內中心的那桌仍擺放著精美的菜肴,還有幾壇陳年好酒,酒香飄溢,劉敏行爽快的給他倒了一碗酒,笑道“先喝了這杯罰酒再說。”

  薛昀仰頭一飲而盡,目光有些黯淡,安靜的坐到一邊。劉敏行的胞弟劉敏文一邊低頭吃著湯餅,一邊說著話。

  “薛兄,你父親如今怎麽樣了?大夫怎麽說的?”

  “已經醒過來了,不過眼睛怕是治不好了。”薛昀歎了口氣,略頓了頓,道“他老人家一向爭強好勝,如今雙目失明,恐怕一時是很難接受的。”

  “那賊人下手忒毒,洛陽令也沒有半點線索,我好像聽聞郗家前一陣子也被夜襲過,不知這兩件案子可有關聯?”

  旁邊的圓臉男子斜睨著他,冷笑道“敏文你是喝醉了說胡話呢,他們郗家是什麽人家,能跟咱們扯上什麽關係?”

  說話的這人正是許澤北,來自幽州範陽,世代經商,小有規模的酒肆他家開了不少,他自小不喜讀書,隻認得些字,做生意倒是很在行,不過剛來洛陽時曾與某家的公子哥起過爭執,當時很是丟臉,隻怪自己出身商賈,有理也變成了沒理,自此碰到士族子弟都會繞道走,省的自己平白受氣。

  “澤北,這話不對,郗家小郎君與薛兄很是要好,”劉敏文用衣袖抹了一下沾滿油漬的嘴巴,然後順手撿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吧嗒吧嗒的吃著,“當官的還是知道的多一些,借機打聽一下消息總是好的。”

  “敏文,今兒你的話說多了。”劉敏行瞥向一邊的薛昀,知他心裏不是滋味,薛昀是家中獨子,無兄弟扶持,如今擔子都壓在他一人身上,幾日下來人都清瘦許多。

  搖曳的燈火中,許澤北從湯碗裏夾起一片青菜扔進嘴裏,嚓嚓作響。“愁也是過,不愁也是過,薛兄,你別弄得自己跟那些個士族子弟一樣唉聲歎氣的,這不像你的脾氣。”

  “可是因為擴張店麵的事情?”劉敏行一語中的,不過這兩日他也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都是有關薛家收購銅駝街上的那腳店之事,但腳店的老板似乎不太願意,即便抬高收購價,他仍不點頭答應,不知那人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許澤北放下了筷子,手指在桌麵上敲打著,眼珠骨碌碌直轉,不一會笑道“要不明日我找幾個人去他腳店,嚇唬嚇唬他如何?”

  “他的腳店雖小,但這條街斜對麵便是洛陽城裏最大的酒樓,你若要大打出手,在酒樓裏飲酒的公子哥們可就要看熱鬧了。”劉敏行伸手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遇事動點腦子,莽夫所為哪能成事?”

  薛昀給自己倒了杯酒,笑了笑,一口喝下,“總會弄明白他打的是什麽主意,反正擴張店麵也不急在這一時。”

  劉敏文朝他笑了笑,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喝下一碗酒,然後興奮的說道“我前些天在西街上看到一條巨型猛犬,渾身雪白,甚是稀奇,牽著它的竟還是一個小丫頭。”

  “你還有心情瞧這新鮮事兒,今早父親剛訓斥了你,米店的賬目有問題,你竟看不出來,幸虧吳掌櫃眼尖,不然可就要白白損失數百兩銀錢。”劉敏行笑嗔道,淡淡地搖了搖頭,忽然聽到門外有細碎的腳步聲,隨後側身往外看。

  隻見一個中年男子的背影匆匆掠過,似乎在哪裏見過似的。

  “那不是胭脂鋪子的古掌櫃嗎?”許澤北伸直脖子也瞅了瞅,然後眯了迷眼睛,神色憊懶,老實說,他很不喜歡古掌櫃這個人,明明就是守著個小店鋪的掌櫃,天天遊走於各大士族門閥之間,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幕賓呢。

  “哦,是他,這麽晚才回來,他還真夠忙的。”劉敏文笑道,端起酒壺想要再倒一杯,可惜酒壺空了,幾滴酒落在碗裏,令人掃興。

  秋日的清晨微微寒涼,晨光,就這樣,一點一滴,依著雲彩,慢慢的跳上了院子裏石桌上,那些鮮紅欲滴的山楂正經著一個少女纖細的巧手穿成一串串,風兒這時也睜著好奇的眼眸,靜謐之下,發絲拂過她的臉頰,衣裙還調皮的飄蕩著,她靈動的雙目時不時投向身邊的女孩。

  “雨輕姐姐,我昨日終於找到一個腳法極好的小廝,就像你之前說的那個彩虹挑球過人,他就做到了,四四二陣型的話還差一位得力的中場核心,阿傑對全場的把控能力還要加強”甜甜靠在她的肩頭,說了很多,惺忪的眼睛微閉,還連連打著哈欠,看來她昨晚睡眠嚴重不足,跟熬夜看球的球迷一般模樣,不過她是在研究隊形,畫了許多張圖紙,不知有沒有成果。

  甜甜過了好一會才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然趴在惜書的腿上,她皺眉問“雨輕姐姐去哪兒了?”

  “雨輕小娘子趕著去陸府,讓我告訴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再研究吧,你的黑眼圈太嚴重了。”惜書抿嘴笑著,憐畫這時端過來做好的兩串冰糖葫蘆,躬身道“雨輕小娘子特意留給你們的。”

  “那你的呢?”惜書仰頭笑問,“該不是你又偷吃了吧?”

  憐畫努了努嘴,示意她們望向樹下的那位作女紅的姑娘,她忍不住喊道“墨瓷姐姐,我真的不牙疼了,就讓我嚐嚐嘛?”

  “牙疼的人不能吃甜食,你就不要想了。”墨瓷微微一笑,頭也不轉過來,隻是繼續繡著那翠竹。

  惜書哈哈大笑,“我險些忘記了,雨輕小娘子說過,牙疼的人不可再吃甜食!”

  憐畫氣的直跺腳,但也沒有辦法,誰讓她犯了牙疼的毛病,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倆吃,隻好轉身走開,去做雨輕臨走前交待給她的事情。

  甜甜托著下巴注視著那串冰糖葫蘆,腦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忙起身朝屋那邊走去。

  “甜甜,你不吃了嗎?”惜書在她身後喊道,她扭頭眨了一下眼睛,笑道“你若全都吃了,我也不會怪你,但要是夜裏牙疼了可不要叫喚哦!”話畢提裙走上台階,徑自回屋。

  惜書撅著小嘴,雙手擺弄著小辮子,喃喃道“雨輕小娘子讓我給他們準備統一的隊服,選什麽顏色好呢?”

  在另一邊,有個身穿淡青色襦裙的少女悄悄推開書房的門,輕輕嗅著那淡淡的茶香,窗下一個少年正凝神習字,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正躡手躡腳的向他靠近,他鎖眉看著自己筆下的字跡,似乎在飛白牽絲的承接轉合間失了自然,顯得有些僵硬,他練習飛白已經有一陣子了,始終無法做到剛柔相濟。

  這時一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蘆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微怔,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士瑤哥哥,給你的。”

  陸玩斜睨一眼,她正笑盈盈的注視著紙上的字跡,手上拿著那串冰糖葫蘆,不停晃動著,“士瑤哥哥往日的行草就如‘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不過在這飛白的輕重徐急中,士瑤哥哥似乎沒有把握好節奏,失了一些美感。”

  “是嗎?”陸玩皺眉,放下毛筆,嗤笑道“堂兄近日來對你的書法課業可是隻字未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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