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五章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2-01-22 15:37      字數:3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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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殊整個人都愣了。

  他呆呆看著傅長陵,傅長陵紅著眼眶,強撐著自己:“她是以人煉脈的邪魔外道,你為和她劃清界限,親手斬了她。然後你和越思華成婚,再次成為傅家少主,我是你的私生子,被你帶進門來。”

  “你從小對我不聞不問,”大雨磅礴而下,拍打在傅長陵臉上,“你有了其他孩子,你有了妻子,你未來過得很好。”

  傅玉殊震驚看著傅長陵,他似乎完全不能相信。

  “你別多想了,”傅長陵抹開臉上的雨水,平靜道,“好好去見她吧,這都是幻境,你想做什麽都好。”

  傅玉殊說不出話來,秦衍通過傳送陣一路疾行到太平鎮,剛一到太平鎮,就看見天上密密麻麻都是修士。

  “退後。”

  秦衍聲音剛出,傅長陵便扶著傅玉殊疾退開去,秦衍手中長劍大亮,直直破開人群,傅長陵同傅玉殊一起落入太平鎮中,傅玉殊看著空無一人的太平鎮,頗有些焦急道:“人呢?”

  傅長陵指尖抬手成符,便見符紙亮起來,傅長陵領著傅玉殊一路狂奔而去,轉頭同秦衍道:“師兄,進結界來!”

  秦衍剛剛得音,便急奔而去,追到傅長陵身後:“人呢?”

  “在我們進來那個地方。”

  傅長陵急急奔跑在前麵,秦衍聽得是他們進來的地方,眸色瞬間冷下去,他抬手扶住旁邊的傅玉殊,吩咐傅長陵道:“你先去。”

  傅長陵點了點頭,一路狂奔向前,沒了片刻,到了之前墓室的入口,便見那裏人山人海,全是太平鎮的人。

  此刻這些人已經完全不像人的模樣,他們拚命往墓室裏麵湧,傅長陵大喝了一聲:“讓開!”

  然而沒有人理會,見到傅長陵,這些人更加驚懼,大喊著道:“有人來了!”

  “她救兵來了!”

  傅長陵聽得這些言辭,抬手用狂風一扇,就將旁邊的人驟然推開,清出一條道來。

  他飛奔而去,猛地踹開墓室大門,而後他就看見,石床之上,一個人靜靜躺在上麵,她的血一路蔓延開來,身上幾乎是血肉無存,而她身邊還站著幾個鎮民,他們手持利刃,旁邊放著一個大盆,裏麵裝滿了堆積起來的血肉。

  狂怒從傅長陵心中噴薄而出,傅長陵衝向藺塵,大喝了一聲:“你們在做什麽!”

  鎮民驚恐得慌忙退開,隨後都跪在了地上,顫抖了聲道:“對不起,仙師,對不起,我們沒得辦法,沒得辦法的啊……”

  傅長陵來不及管他們,他衝到石床上,抬手握住藺塵鮮血淋漓的手,那手已經隻剩骨節了,傅長陵握著她,讓靈力一路湧貫而入。

  藺塵麵前睜開眼,看見傅長陵,傅長陵見她睜眼,迅速道:“你感覺怎麽樣?你的靈氣還在,怎麽回事?你怎麽會……”

  “你來了。”藺塵溫和出聲,卻隻是問了這麽一句。

  與此同時,傅玉殊在秦衍的攙扶下終於來到了門口,然後他就停下了,他站在門前,呆呆看著裏麵的景象。

  傅長陵給藺塵湧灌著靈力,可藺塵的問題根本不在靈力不支,而是她根本不能用。

  她還有著渡劫期的靈力,卻沒有可以運轉的心法。

  傅長陵拚命想著辦法,藺塵就靜靜看著傅長陵。

  “不用費力了。”

  藺塵溫柔注視著他:“沒事的,我不想再連累你們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

  傅長陵驟然抬頭,怒喝出聲:“你沒事!”

  藺塵沒說話,她輕輕笑了,她轉過頭去,看向站在門口的傅玉殊,她伸出手,朝著他招了招手。

  “玉殊,過來。”

  傅玉殊靜靜看著她,她還在笑,他想,他是她丈夫,他不能比她先哭。

  於是他努力笑起來,他走到她身邊去,同傅長陵道:“我來吧。”

  “我還能救,”傅長陵拉著藺塵的手,激動道,“我還能再試試。”

  傅玉殊沒說話,他靜靜看著他,眼裏帶了幾分祈求,看見傅玉殊那張臉上的笑容,傅長陵突然愣了。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十九年後的傅玉殊。

  他那一生的笑容,便是此刻這般,明明你覺得他笑著,卻沒有半分笑意。

  秦衍走上前來,拉開傅長陵的手,平和道:“長陵,讓傅前輩和藺前輩說說話吧。”

  說著,秦衍拉著傅長陵從床台上下來,傅長陵愣愣看著他們兩,傅玉殊上前去,溫柔抱起藺塵。

  “阿塵,”傅玉殊溫柔出聲,“我這樣抱你,你會不會疼?”

  “沒有,”藺塵聲音溫和,“我很高興。我本來以為……我見不到你了。”

  “怎麽會,”傅玉殊輕輕靠在她的頭上,“我一定會來的。”

  “長陵還好嗎?”藺塵靠在他懷裏,兩個人像是說著一些普通家常,什麽都沒有發生,他們好像還在萬骨崖,在月明夜裏,他們依偎在一起,細細絮叨著生活瑣事。

  “好的。”傅玉殊知道瞞不住藺塵,便道,“他們給他身上下了一個咒,讓他未來成為傅家的養料。但是你別擔心,”傅玉殊抱緊藺塵,“我會幫他的。”

  “傅家的人,”傅玉殊聲音溫柔,“今天的人,害你的人,沒有一個,我會放過。”

  “有一日,我一定會血洗傅家,”傅玉殊閉上眼睛,這仿佛是他內心唯一的安慰,“他們不當活著。”

  “玉殊,”藺塵閉上眼,“對不起。”

  “我該聽你的話,”藺塵聲音低下去,“我管不了人心,管不了世間,是我害了你,也是我害了長陵。”

  “對不起。”

  “我的修為,我給你,”藺塵靠在傅玉殊肩頭,“我的金丹,你將它交給思南。你將我帶回去,交給鴻蒙天宮。”

  藺塵說著,撐著自己的身子,探過身來,輕輕吻在他的唇上。

  他們本就是雙修道侶,靈力從她身上一路湧貫而出,奔湧到他身上。磅礴的靈力太得太急,撐得他的奇經八脈都在疼,但這靈力又格外的溫柔,它衝刷過他的經脈,來到他的腹間,配合著傅玉殊的法訣,在他腹腔重新形成一顆金丹,然後快速直接成為元嬰。

  傅玉殊靜靜看著麵前閉著眼的女子,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柔,她的怨恨,她的苦痛,哪怕展現出來,也是這樣的平和,他眼淚忍不住落下來,又覺得不該在這時候落淚,他的眼淚落到兩人唇邊,藺塵感知到,她伸出手,擁抱住他。

  “玉殊,”她音帶喑啞,“別怕,以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傅玉殊終於忍不住,他哭出聲來,死死抱住藺塵。

  傅長陵在一旁看著,他整個人從最初的呆滯慢慢平靜下來,他靜靜看著,沒有任何表情,可是誰都感知得出來,這平靜之下,是一條流湧的暗河。它洶湧澎湃,帶著令人懼怕來勢,讓秦衍忍不住轉過頭,看向傅長陵,遲疑著叫了一聲:“長陵。”

  “我沒事。”

  傅長陵很平靜,他看著藺塵倒在傅玉殊懷裏,他走上前去,停在藺塵身邊。

  藺塵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她睜開眼,看著傅長陵,艱難出聲:“長陵。”

  “娘。”

  傅長陵笑著開口,藺塵愣了愣,片刻後,她緩慢笑起來:“對不起。”

  她沙啞開口:“對不起。”

  說著,她閉上眼睛。

  其實她已經差不多走到頭了,她的劍折了,道心毀了,身中劇毒,若是其他人,或許還有一條生路,可如今這天下,四處都是追殺她的人,她哪怕今日活下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她的毒解不了,她失了道心,空有一身靈力,也保護不了自己,更保護不了傅玉殊和傅長陵。

  靈力留給了傅玉殊,但她另結元嬰在傅玉殊的身體內,傅玉殊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未來傅玉殊會逐漸消化這些靈力,日後,無人可傷他。

  金丹她留給越思南,所以越思南後日能成一代魔頭,橫行四方。

  她當了一生的好人,最終天下人圍剿。

  而越思南真真正正是個魔頭,卻無人敢碰。

  傅長陵一時有些想笑,他卻不知道該笑些什麽。

  他覺得荒謬,荒唐,整個人一直處於一種脫離於此世,又繼續存留在此世的狀態裏。

  他看著傅玉殊冷靜的將藺塵的金丹挖了出來,元神分開,一道神識留在原地,另一道神識放入了自己懷中。

  而後他平靜同他們道:“你們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吧,我有我的路要走了。”

  “你的路是什麽呢?”

  傅長陵看著他,他不敢想,當年的傅玉殊,到底是怎麽回到傅家,是怎麽再一次成為傅家家主。

  “我的路,”傅玉殊回頭看向傅長陵,“你不是知道了嗎?”

  傅玉殊說著,他將藺塵打橫抱起,將她的斷劍放在腰上,神色平靜:“我會將她送給鴻蒙天宮,我會迎娶越思華,我會將你以私生子的身份接回來。我會把她這把劍修好,它太素了,我要給它加上珠寶,給它取名為檀心。”

  “我現下先回去,等改日,我會將她的神識放在萬骨崖,如果有一天,你能見到她,”傅玉殊笑起來,“你得叫她一聲娘。”

  說著,傅玉殊低下頭來,他看著懷裏人,神色溫柔。

  “她一生總在說對不起,可是她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

  “是蒼生總在辜負她,是我辜負她。無論你年少時經曆過什麽,你都要記得。”

  “她沒有對不起你,她很愛你,她是你娘。”

  “那你呢?”

  傅長陵靜靜看著他,傅玉殊沉默片刻,他輕笑起來:“我是你爹,和她一樣,也很愛你。”

  說完,傅玉殊抱著藺塵轉過身,朝著墓室外走出去。

  墓室大門緩緩亮起來,傅長陵和秦衍看著傅玉殊走出去,那一刻,他們好像看到初見時的傅玉殊,看到當年的藺塵,看到藺塵在鴻蒙天宮,穿著嫁衣,對著桑乾君堅定又認真開口:“林桑,我的劍,永不會斷。”

  然而這世上最難以麵對的事,從不是惡。

  而是且善且惡。

  她的劍可以指邪佞,卻不能指蒼生。

  傅長陵盯著傅玉殊緩慢消失的背影,他捏緊了拳頭,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而後在所有光芒驟然消失那一刹,他猛地跪了下去!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那個墓室,墓室裏和一開始沒什麽不一樣,可傅長陵卻覺得,處處是血,處處是恨,他急促喘息著,靈力尚未徹底恢複,便朝著大門狂衝而去,秦衍在背後一把拉住他,大喝出聲:“你要做什麽!”

  “我要殺了他們……”

  傅長陵急促開口:“我要去殺了他們……”

  “你冷靜一些!”

  “放開我!”傅長陵大吼出聲,他拚命掙紮著,要往外衝出去,“我要去殺了他們!我要去殺了那些人,我要去血洗了傅家,我要殺了所有人!放開我!”

  傅長陵奮力掙紮,秦衍不說話,他隻死死拽著他,攔著他。

  兩人在墓室裏奮力廝打,沒有用任何靈力,任何招式,隻是最原始的鬥毆,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傅長陵情緒激動,秦衍始終冷靜,直到最後,傅長陵終於力竭,他再也控製不住,靠在秦衍肩頭,痛哭出聲來。

  “為什麽……”

  “為什麽,他們都走了?”

  “為什麽,你沒有回來?”

  “秦衍,”傅長陵嚎啕出聲,“為什麽要讓我一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