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頓悟
作者:本人全糖去冰      更新:2020-08-11 05:18      字數:3270
  原本上山隻應是師娘一人,夫子不安心便執意要跟去,楚亦心則因著是師娘此時眼中的“恩人”,故而也一道上了山。

  書院交由管家照看,若是有何變故,便會立即上山稟告。除此之外,書院中的學生們,皆被齊有道安排通讀一篇自己早些年寫下的文章,並以此引發心中所感,做一篇文章出來。

  在書院中教書的夫子不少,齊有道因著才華過人,便時不時去給學生們講上幾堂課,因此他離了書院,倒也不會耽誤學生們的課業。

  靈應寺在山腰處,路途雖平坦,但凡是去寺廟中上香禮佛之人,皆是選擇一步步走上去,以表誠心。

  楚亦心一行人也是如此,天氣燥熱,唯恐幾人中暑,楚亦心當日早起了幾個時辰,硬是做了不少解暑的甜品,方才作罷。

  一路行至靈應寺,寺門是朝著東麵開,而所處的位置,每日清晨似乎都能瞧著日頭緩緩升起。

  觀察片刻,楚亦心暗自打著主意,若是這幾日得空,便一定要天未亮便起來,瞧上一瞧日頭升起的景色。

  剛剛與護院的僧人說明來意與身份,便有一位目光澄澈,一眼便覺著具有親和之意的僧人朝三人迎來。

  護院的僧人雙手合十,“慧通師叔。”

  聞言,三人皆是一愣。

  這位慧通大師遠近聞名,被世間眾人稱之為“活佛”,全因他所斷言之事,定然分毫不差,且幾次三番進諫天子,避開了不少原本將使世人死傷無數的災禍。

  近些年來,這位慧通大師開始避世不出,隻待在靈應寺中,以閉關為由,推拒了不少達官顯貴。

  世間眾人獨具慧眼的還是有著幾個,當朝丞相大人便直言,年輕時因著憐憫之心,慧通大師多次出言阻攔災禍,不知結下多少因果,現今避世不出,定然是無法再插手災禍之事。

  這些說法,在百姓間流傳極廣。

  師娘最先反應過來,瞧了二人一眼,三人便同時雙手合十道:“見過慧通大師。”

  慧通大師瞧不出年紀,原先憑借那些個傳言,楚亦心以為他應是五六十歲的老者,此時光看麵相卻像是三十有餘。

  然而慧通大師出聲時,聲音老態龍鍾,“不必如此,遠來皆是客。三位施主得以進入這靈應寺,便可證與我佛有緣。”

  許是因著語氣親和,楚亦心不知不覺拒生出了一份親近之感。

  慧通大師帶著幾人往廂房去,直至師娘與夫子皆在廂房中歇息,楚亦心打算在寺廟中走走,卻沒幾步便遇見了似乎早早便在等候她的慧通大師。

  楚亦心雙手合十輕點頭,

  算作招呼,“不知慧通大師在此,是否為了等候小女子?”

  “是,亦不是。”慧通大師麵帶溫和笑意,“還請施主移步。”

  二人保持著距離,緩緩走到了寺廟種著的眾多梅樹旁,還未到開花的時節,隻是綠葉滿枝。

  “楚施主且瞧這些梅樹。”慧通大師抬手做請狀。

  楚亦心便沉下心來,一株株瞧過去。

  這些梅樹各有不同,除去同為梅樹,同時節開花結果,似乎並未再有其餘聯係,又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要種在這靈應寺中。

  “名相同,命亦相同,卻又並非同一株。”慧通大師緩緩說著,聲音聽著頗有幾分遙遠之感,“世間萬事萬物皆是如此,早已定下了所行之路,從來不曾偏差分毫。”

  這些話聽得楚亦心一頭霧水,又好像抓住了什麽,她有些疑惑,“大師所言是……”

  慧通大師目光微移,從楚亦心轉到了梅樹,且伸手輕撫了撫枝丫,“這些梅樹,都是經由我手,從一株母樹中移栽,它們本是同源,卻各自生根抽芽,長出不同於它樹之姿,可又同為梅樹,長在這靈應寺中。”

  同源,同名,同命……

  楚亦心不斷在心中默聲念著,心中忽的有了些想法。

  莫不是慧通大師,已然認出此時的她,並非這世間該有的那個楚亦心?

  先前問是否在等候她,回答便是自相矛盾,若是從這個念頭再回過去那時聽一遍,便能理解的通了。

  等的是她,也不是她。

  這個她究竟是指現如今站在慧通大師麵前的楚亦心,還是那個早已隨著丈夫而去的楚亦心,有些難以下結論。

  這些想法爭先恐後往外冒,楚亦心沒一會兒便覺著自己的背脊汗濕了,手心亦是不斷的冒汗。

  她瞧著慧通大師,原本想出言試探,卻在對上那雙似乎已經洞悉一切的雙目時,禁不住語塞。

  “我懂了。”楚亦心說話時聲音有些幹澀,帶著幾絲沙啞,“大師所言,我悟了。”

  慧通大師聞言,卻是笑了笑,朝著楚亦心搖頭,隻評價道:“未曾通透,許是差些火候。”

  旋即,慧通大師便換了話題,與楚亦心聊了不少關於禪意之事。

  待到用膳了,方才結束交談,二人告別,各自回了房中用膳。

  楚亦心一路腳下發軟,待回到廂房,一連飲下三杯涼茶,她方才平穩了思緒。

  高僧之所以被喚作高僧,活佛之所以被稱為活佛,皆有它的原因與道理。

  幸而慧通大師瞧著並不想戳穿,如今的楚亦心才能夠在這廂

  房中坐著揣測用意,若非如此,隻需出麵與世人言說幾句,結合上吊自盡未遂後,楚亦心自身的變化,信那匪夷所思的答案亦不難。

  從這日起,楚亦心便自發去尋慧通大師問道,從那寥寥數語的禪機中努力參悟著真諦,結緣頗深。

  師娘則是在寺廟中的求子樹下辰時與日暮,皆誠心禱告祈求,今日求子樹終於落下一枚果實,穩穩當當落在師娘手中。

  一旁站在不遠處的楚亦心與夫子欣喜萬分,待師娘流著淚捧著那顆求子樹的果子行至二人身側,壓抑許多年的哭聲便輕輕響起。

  “娘子……”齊有道眼眶發紅,扶住師娘的肩膀。

  “我這麽多年,未曾做過惡事……”師娘哽咽著緩緩道,“現如今總算是有了期盼,這不知擾了我多久的噩夢,總算是……”

  旋即,師娘朝著求子樹不斷鞠躬,口中喃喃有詞,並許下要在寺廟中吃齋念佛月餘的諾言。

  楚亦心亦是歡喜,尤其慧通大師這幾日所言的禪機,更是讓她堅信此行師娘定不會無功而返,故而也同樣許下每日做新奇膳食供奉的諾言。

  隔日,楚亦心便頭一次兌現諾言。

  公雞尚未高鳴,她便起了床,洗漱過後草草用了兩個饃饃墊肚子,忙活著午膳。

  待到午時,便是一席豆腐宴出現在眾人麵前。

  豆腐腦、豆腐花、豆腐皮……

  楚亦心將豆腐做出了極致,且賣相與花樣都極其好看,甚至有僧人在身前的那盆豆腐湯中,發現每一塊兒二指寬的豆腐塊上邊,都用刀刻了佛經。

  “這般手藝,當真無人能及。”師娘感慨著,與那些僧人一同小心翻看著。

  待到看清了每一塊兒的內容都不相同,便是更大的震驚。

  此時,一位稍顯年幼的僧人疑惑問道:“為何這經書,隻刻了上半部?”

  “餘下半部,便是誠心向善。”楚亦心微微一笑應聲,語畢便雙手合十。

  靈應寺的眾僧,皆因著如此,對楚亦心的誠心越發認可,也直言幾句楚亦心的手藝出眾。

  接連幾日的功夫,楚亦心在膳食上花費的心思極大,每一次出手,都讓原本平平無奇的齋飯,變得新奇出眾起來。

  這一日亦是如此,不同的是慧通大師未曾在房中用膳,而是與眾人一同。

  待用膳完畢,便又將楚亦心帶到那些梅樹前。

  看向楚亦心的,仍舊是慧通大師那雙澄澈卻又似乎看透人心的雙目。

  同一人的眼眸中,竟能飽含著少年人的清澈懵懂、青年人的悲苦糾纏與老年人的曆經滄桑。

  在親眼見到慧通大師以前,楚亦心全然沒想過。越接觸,便越是覺著好似這般的高僧,過人之處讓她望塵莫及。

  “大師,此次又到這梅樹前,可是又能使小女子得窺幾句天機?”楚亦心誠心發問。

  慧通大師聞言,失笑搖頭,“何為天機?這世間從未有過天機,不過是通透與未曾通透罷了。世間人皆有一雙明眼,卻並非皆能看清將自身囊括在內的萬物。”

  “得大師點撥,小女子又通透了幾分。”仔細咀嚼了幾遍慧通大師的話,楚亦心便如此道。

  “梅出同源,雖如今各不相同,實則從始至終皆為一體。”慧通大師話鋒一轉,似乎論起了梅,“便是名不同,命亦不同,因著同源,亦是可當一體而已。”

  楚亦心聽得有些雲裏霧裏,她稍花了些功夫,方才明白過來慧通大師今日所言。

  言下之意,她和這世間原本的那個楚亦心,根本是同一人罷了。

  還未等楚亦心因此發問,慧通大師又道:“這一株株梅樹,時節到了應當開多少花,結幾個果,亦是注定了。一株梅樹若生來便有著大運道,花果自然多些。”

  語畢,慧通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便徑自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