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不出所料
作者:吉吉的狗      更新:2020-08-04 02:06      字數:2252
  在舍棄了左上角的黑子之後,進入中盤的方文龍,在布局上已經大大落後於陳子遊。

  場外的也是看出了這一點,心中不免驚歎,在他們看來,這一場的對局應當是勢均力敵的,可誰都沒有想到,才剛開始沒多久,方文龍所執黑子便落了下風。

  方文龍此刻心底比誰都要著急,他是懷著一線贏的希望來參加這最後一輪比試的,盡管知道陳子遊的實力要強於自己,可是棋盤如人生,大起大落,起起伏伏,總會有一線生機。

  抓住這一線生機,以期挽回劣勢,這就叫妙手。

  與不少寒苦士子不同,方文龍才三歲時便接觸了圍棋,父親方孝孺作為秦國國手,方文龍的棋風也頗受其影響。方孝孺師從言子淵,棋風自然也深受言子淵的影響,靈動飄逸卻不失沉穩,強在布局和中盤,收官稍弱。

  此刻方文龍看著剛剛進入中盤的局勢,頭上不自覺的滲出幾滴冷汗,他不覺得自己能夠撐到收官的階段。

  妙手?

  在哪裏?

  方文龍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縱橫交錯的棋盤。

  反倒是坐在對麵的陳子遊見到方文龍的神色,不自覺地心中歎了口氣。

  “他急了。”

  與此同時,曲阜書院內,羅中正說道。

  宋群山歎氣道:“他太著急要挽回現在的劣勢了,病急亂投醫。”

  而這時,兩名大魯棋壇成名多年的國手也終於明白過來,言子淵之所以能夠斷定棋局能夠在中盤便結束,就是認定了方文龍會急。

  言子淵微笑著看向十九道縱橫交錯的棋盤。其實在幾十年前,圍棋棋盤還不是現在的樣子,當時的棋盤縱橫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黑白棋子各一百五十枚。在言子淵接過儒教擔子後,兼之國手的身份,著手改革,十九道棋盤才先在魯國盛行,後來諸侯各國都順應了改革,最後演變成現在這樣。

  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變化比起先前的十七道棋局要多了不止一星半點。

  ......

  方文龍與陳子遊的對弈很快便分出了勝負,不出言子淵所料,棋局行至中盤中段,黑子竟然已經失去了反抗的餘地。

  陳子遊很有禮貌的抬起頭來,先是望向方文龍。

  方文龍也是抬起頭來,將目光從棋盤上挪開,他很明白陳子遊的意思,站起身來,微微躬身道:“許同學棋藝精湛,文龍甘拜下風。”

  陳子遊也站起身來還禮。

  從頭到尾,陳子遊的行為舉止都非常合乎禮儀,這不免讓方文龍心生疑惑,就這幾日的相處下來,方文龍始終覺得陳子遊在禮節上不太上心,說好聽點叫不拘小節,說難聽點就是不諳禮節。可是似乎在弈棋一道上,陳子遊對禮節尤其上心。

  “方文龍棄子認輸,勝者是來自留城書院的許曉禮!”

  場外的觀眾鼓起掌來,雖然這一場對局沒有什麽驚險刺激的地方。

  曲阜書院內,羅中正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言先生,您是怎麽確定方文龍會那麽早就告負的?”

  言子淵微微一笑,說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能夠寫出這般激進的文章,足可見其性子,而一個人的棋風,更是深受其性子的影響。”

  第一次聽到言子淵主動對方文龍做出評價的眾人一愣,先前他們始終摸不清言子淵對方文龍所寫文章的看法,原來在言子淵看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過於激進了麽?

  言子淵看向在坐的諸位院長,良久後開口道:“儒教勢衰不假,可是諸位可曾想過,儒教興起於百家爭鳴的年代,是多種思想相互碰撞後的產物,發展至今,融合了不少流派的思想。要抹除其他流派,雖然很難,但是可以做到。但是即便做到了又如何呢?固步自封久了,不需要外部力量的擠壓,我們自身的問題就足以毀滅我們。孟夫子創立儒教的初衷,是希望儒學發揚光大,而不是一家獨大。諸位想為儒教謀一條出路的迫切想法我已經感受到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確會是一條出路,但是這條路會有盡頭。言子淵這一生,前三十年縱橫天下,後六十年投身儒教,隻是後悔荒廢了那前三十年。”

  羅中正以及任恪守互相對視一眼,言子淵的前三十年的出身其實在不少院長們看來都極為神秘,似乎隻有老一輩的院長們才知道一些,但都諱莫如深。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言子淵提及自己前三十年的人生。

  言子淵自嘲的笑了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值得守下去的秘密了,三十歲以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叫龐隴甲。”

  話音一落,就有一名院長驚呼出聲:“寫了《武備誌》的龐隴甲?”

  宋群山以及幾名資曆深的老院長們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反倒是年輕一輩的院長們,有的滿臉疑惑不解,有的則是大驚失色。

  任恪守緩緩開口道:“龐隴甲,六十年前,一度被認為是兵家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著作《武備誌》,流傳至今,諸侯國每一位將軍,都讀過不下十遍,被譽為是三百年兵陣布局奇書。龐隴甲以雙十年華出仕當時還如日中天的大魏,北擊匈奴,還邊境二十年太平,西敗秦國,秦國二十年不敢跨過函穀關,南攻大楚,東攝諸夷。白朗還未橫空出世的那十年裏,大周第一名將的稱呼,一直是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令人奇怪的是,龐隴甲在某一天忽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人找得到他的行蹤。如此說來.......”

  任恪守停下了話口,有些神色複雜

  的看向言子淵。

  言子淵雙眼有些朦朧的看向窗外,似乎被往事牽扯了思緒:“不錯,任院長口中的龐隴甲正是我。我也的確一度是兵家的一分子,直到我遇到了孟夫子,我的老師,才徹底舍棄了當時在我看來挑不出毛病的人生。師從孟夫子,是我這一生不會後悔的決定。”

  言子淵似乎也不太想提及過多的過往,當下也是幾筆帶過。

  一身素衣的言子淵倚在窗口,望著院內亭亭玉立的槐樹,輕聲說道:“未見夫子,我以為天下盡在我手,一見夫子,方知天下偌大。”

  他回過頭來,笑著望向眾人,但竟然已經是淚流滿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