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生死，古劍

  野小子卻是一時忘記，自己在這不知不覺間，三個時辰卻是已經到了。

  那黑檀尊者的話卻是在此刻，在心頭響起。

  “碎骨嗜心丸！”

  感受到胸口傳來一絲痛意，野小子大叫了一聲“不好”，瞬間，一股仿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席卷而來。

  來勢如此凶猛，如萬蟻啄心，如千刀萬剮，體內隻覺一陣熱潮襲來，隻見野小子此刻置身火爐一般，周身通紅，汗水順勢而下，一會兒，全身便已濕透。

  這邪藥仙的毒豈是一般人所能忍耐，野小子在地上不停翻滾，身體硌在石頭上的痛楚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嘶啞的喊叫聲在這山穀中響起。

  半晌，又一陣冷意襲來，原本被灼燒的身體，此刻如同赤裸般置身極寒之地，慢慢的，野小子縮成一團，任由炙熱陽光烤在身上，而身體卻也是浮現出一層冰霜，而此刻野小子卻是早已嘶叫不出來。

  冷熱交替，不斷折磨著野小子，而野小子此刻，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仿佛之前的某一刻，他多麽希望大和尚一掌殺了他，而現在，周圍卻連一個身影都沒有。

  恁地野小子如此剛毅，但畢竟也是個孩子，他所經曆的本就是這世間再痛苦不過的東西，而如今，卻還得經曆這“碎骨蝕心”的折磨。

  一絲微風襲過，滿山梨花香味，野小子卻無暇去體會。

  而野小子的全身卻已經被自己抓爛，即使這般，那無與倫比的疼痛，亦是沒有絲毫減弱。

  反而……愈來愈劇烈，視野越加模糊，甚至五感都在逐漸減弱，彌留之際，野小子仿佛看見了師父，那壯懷豪邁的身姿，看見了仙尋，那俏皮可愛的臉龐，看見了剛剛的小家夥，小家夥還發出“吱吱”的聲音……

  疼痛感逐漸消失，雖然野小子眼前此刻眼前一片漆黑，什麽感覺都沒有了，但是野小子倒有些輕鬆。

  老天對自己，總是好的，終於可以解脫了吧，想來師父等的久了！

  眼角淚下，卻是在一位不知姓名的少年臉上，破舊的衣服更加破舊不堪，甚至可以說衣不遮體，周身的傷口，泛出一絲絲血印，可能離開這個世界，對於野小子這般，便如同是解脫！

  終了，葬於這世外桃源之地，樹為靈，花為幡，雖無梵音，卻有奇香，想這野小子孤苦一生，最終得這麽一地，卻已算是老天開眼罷！

  隻是，你可曾懊悔？你又可曾怨恨？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大道至簡，又何為大道？

  尋仙萬法，又何談至簡？

  若為仙境，萬靈如何？

  蒼天若悲憫，又何以萬千疾苦！世上可有一人，能夠描繪出我所追尋的道義？而今卻正是那所謂的正道，讓我無處容身！

  敢問上下萬載，世間可曾有一法，可教凡人超脫命運的桎梏！笑那天地不仁，立身命運之外！

  可笑這世間，當有的人修仙長生時，有的人卻在拚命的想活著！

  ……

  官道之上，三個時辰卻是轉眼即到，且不說仙尋著急的模樣，便是黑檀卻也是緊繃著臉，雖然這野小子是陰童，自己也是奉命取了他性命，卻不知為何，內心卻是隱隱作痛。

  仙尋看了看烈日，嬌美可愛的臉頰卻是緊緊嘟起，一臉的埋怨隻色，一雙烏黑的眼睛卻是一直撇著黑檀。

  而黑檀此刻卻也是有些不敢看著仙尋，像極了做了壞事的樣子，半晌，許是忍耐不住了，卻是有些不耐煩和羞怯的說道：“行了，行了，你看著我做甚！這小子準是偷跑了！”

  “哼！他一定不會的！都怪你，逼他吃什麽碎…心丸…”

  “碎骨嗜心丸……”

  黑檀剛做糾正，卻是迎來仙尋碩大的白眼，卻也知曉，此刻這名字又有何意義，不過轉念一想，這不正好，直接回去複命罷了，但是若是此時回去，卻教一個小姑娘瞧不起，何況還是一個不好惹的小姑娘！

  “罷了，罷了，我倆便去尋找一下…”

  說完，身形一躍，縱身而起，突然感覺身體發沉，卻是發現此刻仙尋正吐著可愛的小臉趴在自己的背上，無奈歎口氣，便沿著野小子去的方向尋找起來。

  一路經過山水花林，卻是連個人影也未見到。

  ……

  天地迷亂，乾坤顛倒，世之萬物，仿如虛幻。

  血月當空，月光似血光，照射大地盡頭，映出一副淒厲恐怖的鬼臉，猶如淌血的骷髏。

  自骷髏流滾下來的紅色血液，在地上流淌，交匯成一條血河。

  血河翻湧，蠕動，一個略有瘦弱俊朗的少年模樣，自血河中鑄成，雙眼迷亂，半晌，一對眼睛卻是逐漸演變為黑墨色，恐怖，詭異。

  便在那骷髏不遠處，大地盡頭，一位黑袍白須老人，舉手投足間，山崩地裂，發出籠罩整個天地的黑煞之聲，翻湧蔓延。

  似要吞噬天地間一切，哭嚎震天，萬靈盡滅，慘無人寰。

  與之對峙的，卻是一位爍古妖魔，上及九天，下至煉獄，妖鬼亂舞，一對眼睛仿如山嶽，周身卻是妖氣繚繞。

  在那人間煉獄裏，一位意氣風發的老人被吞噬，緊接著是一位俏皮可

  愛的少女，便在那瞬間，一位蒼老不堪的乞丐也消失於整個天地，留下的隻有一地枯骨。

  血鑄少年黑墨色眼角，兩束清澈滾燙淚水流下。

  而便在此刻，那巨大骷髏發出鬼厲陰冷的嚎叫，似在大笑，而那老人於巨妖也是突然轉過頭，看向少年，傳來一陣陰冷恐怖的笑聲。

  笑聲席卷天地，天地崩塌，地麵終是漏出一絲絲猶如血管般的恐怖裂紋，地下滾燙，血紅的岩漿奔湧而出。

  ……

  “啊”

  瞬間驚醒，方才的夢境如此真實，野小子此時汗水已打透身上衣服。

  半晌，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青色布衣，有些疑惑，放眼一看，卻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打量周遭，臥室不大，卻頗為優雅，茶案，棋盤，香薰，以及那數盆水仙花，皆能看出主人倒是閑情雅致之士，自顏色與擺設上看，卻也不是女子的閨房。

  野小子緩了緩，方才那一幕恐怖夢境，著實讓野小子無法自拔。

  便在這時，一陣“吱吱”聲傳來，不知為何，野小子倒是幾分欣喜，卻見一隻圓滾滾的紫貂，自窗邊翻滾進來。

  沒錯，便是翻滾，直滾落到地上，此時已盡傍晚，許是紫貂吃多了果子，肚子比之前更大了一倍。

  “你這小家夥，怎的會在這裏！”

  野小子欣喜的看著紫貂，這一番舉動，著實引得野小子大笑。

  許是見野小子醒了，紫貂也是咧開嘴，似是十分開心，一溜身，便爬到野小子腿上，然後手舞足蹈的一頓比劃，一會指著野小子，一會又指著窗外。

  “你是？讓我出去走走？”

  紫貂點了點頭，見野小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是十分歡喜。

  “也罷，先不管了，也不知這是哪裏，許是你的主人便是這裏的屋主罷！”

  起身發現地上的靴子，都是新的，不管是衣服，還是鞋子，這可能是野小子人生當中第一次穿新衣服，新鞋，不由得有些酸楚。

  自己竟然沒有死，可是老天為何又如此捉弄自己呢？

  唉，不管如何，也定要感謝這家主人！

  野小子這般想著，一切整理妥當，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前的疼痛感早就消失了，留下的隻有全身的乏累，亦不知自己的毒怎麽樣了，隻是身體中那一股微弱的淡藍色氣體散發出一陣暖意，不斷消除著周身的乏累。

  出了屋子，四處轉了轉，卻才發現，這裏卻是如此漂亮，諾大的院子，亭台假山應有盡有，中間甚至有一股流泉匯成的小湖，湖水清澈見底，魚兒遊動，

  荷花綻放，院子四周十幾間屋子整齊排列，而在那亭樓內，一把古樸的梨木琴正擺放在中間石桌上，琴旁卻是一把血紅色古劍。

  那古劍甚是奇異，周身遍布紋理，猶如猙獰的惡魔，似要貪婪一切，風吹自名，發出陣陣鬼嚎之聲，看的野小子直打寒戰，亦不知此間主人是何般人物，如此風雅，卻擁有這般鬼厲之物。

  難不成下了賊船，又入賊窩，卻也是衝著自己來的，不覺思慮萬千，陰童又是什麽？自己又如何是陰童？自己到底是誰？如何一個身世？

  太多的謎團，太多的疑問，心累了，想要解脫，老天卻是屢屢與自己開玩笑。

  傍晚的天氣著實有些悶熱，好在這裏倒是一番好的避暑去處。

  “它叫血燼，不知陪伴了我多少歲月了！”

  突然聽見說話的聲音，不用想，便是這間主人了罷。

  一縷香氣襲來，不是梵香，亦不是花香，隻是這股香氣與這院子的香氣一般無二，不知為何，野小子方才的驚疑，便在此時煙消雲散，甚至整個身體都已放鬆了好多。

  一個男子，一個異常俊秀的男子便這般走來，甚至男子的長相頗為妖異，但眼眸中卻流漏出一股哀傷。

  男子身穿一身白衣，身姿挺拔，二十八九年紀，隻是對於修行之人來說，年齡隻不過是數字而已，就連那青衣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實際早已不知許多年歲。

  “你終是來了！”

  男子邊說話，邊走到古劍石桌處坐了下來，就那般看著野小子，深邃的眼睛仿佛看透世間一切般，眸光中湧現出一股亙古綿長。

  隻是，男子的一番話著實令野小子震驚，你終是來了？難道眼前的男子竟認識自己？

  男子看著野小子震驚的模樣，略有微笑，一副絕世容顏，一副仙家道古。

  “我於此間布的禁製，隻有陰童方可進入，難道你不是嗎？”

  野小子畢竟還小，卻被男子嚇到了，又是陰童！心中不免有些氣憤。

  “陰童？你們說我是，便是了，陰童又如何？陰童又當該死嗎？”

  野小子看著男子，卻不料男子聽到自己如此說，卻又“撲哧”一笑，然後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

  “是啊！世間萬物自有其存在理由，但你卻是不該存在的！不過，這逆天之事，亙古便有，世人修仙，不就是與天奪命，行這逆天之事嗎？”

  野小子倒是沒想到男子會如此說，卻也是瞬間一驚，難道眼前這個人知道些什麽？而男子望著野小子一臉的剛毅，卻仿佛陷入一陣思緒之中。

  “吱吱”

  許是見二人談話，忽視了自己，紫貂叫了幾聲，表達了些許不滿，然後便是慢悠悠爬到男子腿上，打了個哈欠，是要準備睡覺了。

  見如此這般，野小子與男子相視一笑。

  走到亭中自己也坐了下來，看了眼古劍，便有看著紫貂熟睡。

  野小子便是連自己也奇怪，眼前的男子卻如此親切，而又可怕，似曾相識一般，而可怕的是一雙眼睛，仿佛可以洞穿自己。

  “世間不乏奇珍異寶，仙羽門的聖魔令，落霞山逍遙子仙人的棄仙，還有諸多，皆是不世出的法寶名器。”

  “而這把血燼，陪了我不知多久歲月了，世人早已將之淡忘，而人們卻隻是記得那九州鼎，東皇鍾罷了！”

  陷入深深的沉思，男子亦不知這些為何要說與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孩，許是那許久之前的經曆與這小孩相仿罷。

  “血燼？好嚇人的名字，大哥哥，它為何喚作血燼呢！”

  野小子的詢問，似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也不生氣，隻是淡淡一笑，說道：“世人與它的名字，許是世人厭惡他嗜血成性吧！恐怕這世間也隻有我可以駕馭得了它了！”

  血燼仿佛聽懂了主人的說話，發出一絲劍鳴，略有蒼涼，像是在回應主人的心境。

  “那這小家夥又叫什麽？”

  “你是說……小紫嗎？”

  “小紫！”

  野小子有些欣喜的一笑，似乎對眼前熟睡的小家夥甚是感興趣！

  “莫要小瞧了它，雖然它本是一隻紫貂，但被我開了靈識，終日與我相伴，早已通曉了人性，尚且，它可並非一般紫貂！”

  男子絕世容顏發出一絲微笑，宿命的際遇，又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青衣女子。

  “這小紫，真是可愛好玩！”

  孩童終究是孩童，饒是那般剛毅，骨子裏依然有著這個年齡段該有的童真。

  夜晚降臨，此間月影宜人，靜謐的小院，滿院飄香，已分不清花香還是人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