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識花簽寶釵猜禍 死賈敬寧府理喪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0-12-29 22:56      字數:4522
  隻是這相思病害得寶釵和湘雲都不怎麽自在了。

  物件本是無錯的,隻是寶玉這相思病到是真的讓人想不自在都難。

  尤其是眾姐妹今日才得了黛玉的禮,一來看寶玉,想給寶玉拜壽,就看見寶玉這癡狂樣子。

  一時寶釵和湘雲二人縱然大度,心裏也有幾分悶悶的。

  好在因眾人隻想著玩兒,也催著寶玉去耍酒令,寶玉一時丟開了黛玉送來的物件,與眾人一道玩去了。

  這才讓寶釵和湘雲都鬆了口氣。

  而眾姐妹豈有不愛玩的,行詩賦令,飲酒為歡,又對點劃拳,任意取樂。

  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熱鬧。

  隻是臨散時,忽然不見了湘雲,眾人便想她一會兒便會回來,卻不想久久不見湘雲回轉。

  連忙讓人去尋找,那裏去尋得到。

  眾人一時也有些著急,七嘴八舌的說起湘雲來。

  正說著,忽然有小丫頭說湘雲在石凳上睡著了,眾人便忙不許人吵鬧,隻一起悄悄的尋過去,果然見湘雲在芍藥蔭裏已經熟睡了。

  隻見四麵芍藥花飛了湘雲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湘雲手中的扇子半落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

  一群蜂蝶鬧嚷嚷的圍著她,偏湘雲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花瓣也就成了枕被了。

  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

  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眾人都笑了。

  而這邊散了,寶玉回到房中,又與襲人說道:

  “晚間大家一起吃酒取樂,不拘泥才好,如今吃什麽好的,早說給他們備辦去。”

  襲人便笑道:“你放心,我們四人每人出五錢銀子,共二兩,碧痕、春燕等人每人三錢銀子,算出來也有二兩九錢銀子,早已交給了廚房,讓廚房備好了菜蔬果子了。”

  寶玉受寵若驚,連忙說道:“她們是那裏的錢,不該叫她們出了才是。”

  惹得眾人都笑了,隻說是各自的心意。

  等到晚間,寶玉這裏收拾好了,忙讓襲人等人去請眾姐妹。

  襲人們怕寶釵不來,親自去請,說了好一通話,把寶釵邀了過來,另一邊自然將李紈、探春等人都請了來。

  等人齊了,自然有晴雯拿來竹簽子,篩子。

  盛在盒內,搖出來一個五。

  眾人數到寶釵,寶釵便笑道:

  “我先抓,不知抓出個什麽來。”

  說著,把竹筒輕輕一搖,伸手拿出一根,隻見簽上畫著一支牡丹,題著“豔冠群芳”四字,下麵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

  任是無情也動人。

  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道一則以侑酒。”

  眾人看了,都笑說:

  “巧的很,你今個選的是牡丹花,抽的也是牡丹花,你也原配牡丹花,除了你怕也沒人能選了。”

  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

  寶釵吃過,便笑說:“你們也打趣我,不如讓這幾小蹄子全喝一杯才是。”

  襲人等人知道是說她們硬請之事,便忙笑著給自己滿上一杯,飲盡了。

  而寶玉卻隻管拿著簽,口內顛來倒去的念:“任是無情也動人”,兩隻眼睛癡看著這簽字。

  湘雲忙一手奪了,擲與寶釵。

  寶釵便又擲骰子,擲出一個十六點,輪到探春。

  探春便笑著拿出一根,自己一瞧,便擲在地下,紅了臉,笑道:

  “這東西不好,不該行這令。這原是外頭男人們行的令,許多混話在上頭。”

  眾人不解,襲人等忙拾了起來,眾人看上麵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雲:

  日邊紅杏倚雲栽。

  注雲:“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共同飲一杯。”

  眾人笑道:

  “我說是什麽呢。這簽原是閨閣中取戲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並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個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

  說著,便該李氏掣。

  李氏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

  “好極,你們瞧瞧,這勞什子竟有些意思。”

  眾人瞧那簽上,畫著一枝老梅,是寫著“霜曉寒姿”四字,那一麵舊詩是

  竹籬茅舍自甘心。

  注雲:“自飲一杯,下家擲骰。”

  李紈笑道:“真有趣,你們擲去罷。我隻自吃一杯,不問你們的廢與興。”

  說著,便該湘雲掣。

  湘雲笑著,揎拳擄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來。大家看時,一麵畫著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那麵詩道是:

  隻恐夜深花睡去。

  隻幸好無人以夜深花睡,取笑她白日裏在石凳子上睡過去之事,湘雲便忙將簽字收了,急急的去催下家。

  接著便是麝月,簽上是荼蘼花,題著“韶華勝極”四字,那邊寫著一句舊詩,道是:

  開到荼蘼花事了。

  然後是襲人,武陵別景,桃紅又是一年春。

  眾人都說好,唯有寶釵心生不詳,在心中念道:

  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

  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

  這拆開一句雖好,但經不得深思。

  襲人早已被定為寶玉的妾了,若此詩為喻。

  榮國府豈不是要避隱山林,若是避隱山林,要躲避的秦,又指何家?當今皇族可恰巧是秦氏一族。

  難道是家道中落,偏榮國府避隱求存?

  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詢。又做何解?

  桃花源卻怕被漁郎尋去,難道這榮國府做了一件驚天之事,隻是幸有後手,故而有避隱之地,卻擔憂被人發現。

  寶釵想著,一時似窺破了什麽天機一般打了個寒顫,寶釵不敢再想,連忙丟開了心思,隻又坐了片刻,便以夜深困倦為由,先走了。

  眾人也不好攔。

  待到次日,才輪到探春等人憂心忡忡。

  昨日她們都盡興了,但酒水飯菜那一樣是不要錢的。

  前幾日為平了林家的賬,榮國府的現銀全部取空了,還有不少地方是欠著的。

  這幾日才漸漸餘下一星半點的銀子流轉,昨日又一氣花空了。

  恰逢今日有許多物件要去采買,一個個都來要錢。

  可官中那裏有錢給她們。

  而有些可以推,有些推不得,這些人見探春拿不出錢,就去求鳳姐兒去。

  鳳姐兒無法,便讓平兒去清點她的嫁妝,又將嫁妝裏餘下的幾個金項圈當了去,才拿來銀子將窟窿補上。

  隻是鳳姐兒可真糟心了。

  原本就是拆東牆補西牆,現在多了這麽個大窟窿,隻怕以後拚拚湊湊也不好過了。

  鳳姐兒想著,還沒入夜,一個廚房的丫頭就已經到鳳姐兒跟前,說燕窩沒了,需采買些。

  鳳姐兒便想著,如今隻有她平日吃些燕窩,旁人並不很吃,便說道:

  “燕窩也無人吃它,你去告訴你媽,以後不煮燕窩了。”

  那小丫鬟也怕鳳姐兒的威勢,不敢多說,聽鳳姐兒說不必買,不必煮,便連忙答應了去了。

  平兒見小丫鬟走了,才勸道:“雖說如今艱難了,可不至於連碗燕窩都省了。”

  鳳姐兒便說道:“若說沒有,也談不上,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內囊子已經徹底空了,日後想要什麽,隻怕都得自己掏了。”

  鳳姐兒說著,又想起這個月的月錢也快該發了,一時又發愁起來,隻是她身上的病本就和素日太要強脫不開。

  如今又如此憂心勞神,才急了起來,臉色就瞧著蒼白了下去,平兒連忙讓人端了藥給鳳姐兒喝,又小心的服侍她小睡片刻。

  而正是這時,東府裏有人來說:

  “大老爺殯天了!”

  鳳姐兒聽了,唬了一大跳,臉色越發白了下去,也顧不得歇息了,連忙說:

  “好好的並無疾病,怎麽就沒了?”

  家下人說,“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行圓滿,升仙去了。”

  鳳姐兒臉色越發蒼白,隻急忙說道:

  “你先別和我說,回了你們太太沒有?回了老太太沒有?若是沒有,還不趕快去,我如今去不得,你們也來和我說。”

  鳳姐兒說著,竟兩眼一翻,身子也軟了過去。

  平兒忙去喊,但鳳姐兒卻已經昏了過去,平兒趕忙拿了錢催人去請大夫,一麵又對那幾個東府人罵道:

  “你們幾個也全是瞎眼爛心肝的,誰不知道二奶奶身上不好,你們也找來,即是這等大事,還不盡快尋了老太太和你們太太去,還在這裏耍愣裝癡!”

  那幾個人聽平兒話裏滿是焦急,一時也唬了一跳,連忙跑進園裏,去尋來此玩的尤氏等人。

  去說了大老爺殯天之事。

  尤氏一聞此言,又見賈珍父子並賈璉等皆不在家,一時竟沒個著己的男子來,未免忙了。

  隻得忙卸了妝飾,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等大爺來家審問。

  一麵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幹家人媳婦出城,又請大夫看視到底係何病。

  大夫們見人已死,何處診脈來,素知賈敬導氣之術總屬虛誕,更至參星禮鬥,守庚申,服靈砂,妄作虛為,過於勞神費力,反因此傷了性命的。

  如今雖死,肚中堅硬似鐵,麵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

  便向媳婦回說:“係玄教中吞金服砂,燒脹而歿。”

  眾道士慌的回說:

  “原是老爺秘法新製的丹砂吃壞事,小道們也曾勸說‘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爺於今夜守庚申時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脫去皮囊,自了去也。”

  而尤氏如何肯聽,隻把道士們都先鎖了。

  而寧府中的男人都在外,榮府雖有賈赦等人不如沒有。

  偏賈母病才好,又年邁,不好讓她來。

  鳳姐兒雖有治家之能,然鳳姐兒病著,眼瞧著病越發重了,無法出去。

  李紈又照顧姊妹,寶玉不識事體,隻得將外頭之事暫托了幾個家中二等管事人。

  賈、賈、賈珩、賈瓔、賈菖、賈菱等各有執事。

  尤氏不能回家,便將她繼母接來在寧府看家,她這繼母隻得將兩個未出嫁的小女帶來,一並起居才放心。

  且說賈珍聞了此信,即忙告假,並賈蓉是有職之人。

  如今榮國府是多事之秋,便是國公之家,也名榮不榮,也連累的寧國府之人在朝中難做。

  但到底是國公之家,禮部文人雖厭賈家為人,卻不得不重視,因此事連忙具本請旨。

  原來宣皇在外人看來,是極仁孝過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一見此本,便連忙詔問賈敬何職。

  禮部代奏:

  “係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賈敬因年邁多疾,常養靜於都城之外玄真觀。今因疾歿於寺中,其子珍,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故乞假歸殮。”

  宣皇聽了,尋思時機未到,如今賞下,到能借寧國府穩住榮國府,便忙下額外恩旨曰:

  “賈敬雖白衣無功於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之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任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外,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朝中由王公以下準其祭吊。欽此。”

  此旨一下,不但賈府中人謝恩,連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稱頌不絕。

  寧國府等人得以回轉,尤老娘也領著兩個小女兒住了進去。

  停靈禮法重。

  賈珍賈蓉此時為禮法所拘,不免在靈旁藉草枕塊。

  但人散後,他們仍乘空尋他小姨子們廝混。

  寶玉亦每日在寧府穿孝,至晚人散,方回園裏。

  鳳姐身體未愈,雖不能時常在此,或遇開壇誦經親友上祭之日,亦紮掙過來,相幫尤氏料理。

  而林翡係榮國府外親,人也在京都,也得了帖子,少不得日日前去幫扶著。

  也因此見慣了那賈珍賈蓉的荒唐。

  林翡這才知道,原來賈寶玉那等視女子如珍如寶,日日想與女子們混跡一處,尚有可恕。

  如賈珍賈蓉父子,明知尤氏姐妹二人,乃是尤夫人之妹,也厚顏無恥,見她二人生的美,便視這二人做粉頭取樂,才是真無可恕了。

  故而林翡每每忙完,也不和他們久待,隻事一畢就匆忙離去。

  賈珍賈蓉父子不明底裏,暗地裏倒埋怨榮國府不做人,將這好好的親戚得罪狠了,使得人家除了麵上功夫,竟半點不敢深交。

  渾然不覺事出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