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鬧事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0-12-29 22:55      字數:4741
  賈政說罷,也不管王夫人臉色難看,自顧自地說道:

  “你也不看看寶玉是什麽樣子,但凡他能出息些,自有好的給他,可如今他配得了誰?你早該看清了他。”

  這種孽胎禍根,早該打死了幹淨,若非老太太護著,他豈會容這麽一個禍害活至今日。

  賈政想著,也不想再和王夫人說了,轉身就欲走,走至門前,忽然有想起了什麽一樣,接著說道:

  “隻給他配一個尋常人家的姑娘也就是了。老祖宗想把林丫頭給他,我就覺得是糟蹋了,把寶丫頭給他就不糟蹋了?那孽障配得上誰?你若是想給寶丫頭做配,讓寶丫頭嫁給環兒都比嫁給寶玉強百倍!”

  王夫人聞言早已氣的渾身發抖,氣惱的說道:

  “寶玉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可寶玉也是你嫡親的兒子,你不給他挑好的,你還想捧環兒不成?寶玉才是你嫡出的親兒子,你還想貶嫡尊庶不成?”

  王夫人說著,眼淚珠子一樣的往下掉。

  可憐她的賈珠兒去的早,若是珠兒還在,老爺怎會如此絕情。

  王夫人想著,更是淚如雨下,哭的不能自已。

  而賈政卻已經朝趙姨娘處走去。

  趙姨娘的名聲在榮國府可以說是糟透了。

  愚蠢、愛鬧騰、卑賤是趙姨娘的代名詞。

  但這樣的趙姨娘,到了賈政麵前卻是另一番模樣。

  趙姨娘在旁人麵前尖酸刻薄的嘴臉全不見了,轉而是一副小女兒姿態,把賈政看做唯一,並喋喋不休的埋怨自己的無力,祈求賈政的幫扶,仿佛賈政對她而言是最值得信賴的存在。

  這舉止不是王夫人會做出的,也不是沉默的周姨娘能做出來的。

  此時的賈政倒是拿出來幾分大丈夫的氣概,把一樁樁一件件趙姨娘似乎永遠都想不出結果的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並許諾事事都幫她解決。

  趙姨娘小鳥依人的依偎著賈政的肩,二人柔情蜜意,賈政此時到把趙姨娘看做唯一的夫人了。

  口中也是一口一個夫人,倒把王夫人盡拋在腦後了。

  但賈政卻忘了。

  王夫人雖不合他的心意,但王夫人是榮國府的當家主母。

  如今他失了官,沒了勢。

  失了官的原因也是因為寶玉領著太子在大觀園裏胡鬧。

  可以說他們二房已經是千錯萬錯全是他們的錯。

  身份沒了,地位也就會低。

  縱然老太太護著二房,漸漸底下人也會犯嘀咕。

  一天兩天雖然不顯。

  但才短短幾日過去,王夫人一黨的聲勢就有衰落之勢。

  大房的聲勢則一日勝過一日,原本在大房那裏也是嘚瑟囂張的幾個奴才頭子,如今也低下了頭,開始低調做人。

  探春也跟著難做了起來。

  邢夫人漸漸得了勢,就有意無意給探春難看。

  探春是小輩,給那些家裏的丫鬟婆子沒臉,探春自然有這個膽子。

  但邢夫人是長輩,即便探春明知道邢夫人是有意為難,隻要明著挑不出錯去,探春就隻能忍著。

  偏偏探春不是軟弱性子,這日偏偏有兩個大房的人犯了事,被探春發現。

  探春一見她們就覺得頭疼。

  大房最近妖風吹的太大,不管好事壞事,沾了大房都跑不了一身腥。

  探春也知道邢夫人近來故意為難自己。

  因此這兩個手腳不幹淨的被扭送到探春跟前時,探春的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眼前這兩人,一個是邢夫人屋裏的掃地丫鬟,一個則是府裏尚且閑著的丫頭。

  這兩個人串通一氣,一個偷偷動了邢夫人的妝奩匣子,一個偷偷拿著偷出來的,邢夫人不常用的一樣首飾出去賣。

  原本是不會被發現的。

  奈何這兩個丫鬟是近來打牌輸了錢,不得已而為之。

  她們之前從未幹過這樣的事兒,故而走的時候兩眼亂瞟,一副心裏有鬼的模樣。

  偏路上撞見了吳新登媳婦兒,兩個人更是慌得魂都要飛了。

  這誰看不出她們心中有鬼。

  吳新登媳婦兒就使計一詐。

  兩個丫鬟就將如何偷金釵,想拿金釵出去賣的心思全吐了出來。

  吳新登媳婦兒前些天犯在探春手裏,又見鳳姐兒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又一直是探春管家。

  吳新登媳婦兒拿了這兩人,就想拿這兩人在探春麵前邀功。

  卻忘了這兩人是大房的人,忘了大房二房近來關係不好,衝突不斷。

  吳新登媳婦兒實打實的把兩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探春,讓探春頭大如鬥。

  偏偏這兩人偷東西,本來也好解決。

  榮國府從不留這手腳不幹淨的,隻需要把這兩人的媽喊過來,領出去就是了。

  偏偏探春才見到人,邢夫人就施施然的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見到這兩人,邢夫人就說道:

  “好端端的,你抓她們做什麽?我們是什麽人家,莫要做那苛待奴婢之事,探春你快快放了她們才是正理。”

  探春聞言才要說話,吳新登媳婦兒就迫不及待的開口說道:

  “奶奶還不知道。這兩個蹄子手不幹淨,偷偷拿了您不常戴的金釵想出去賣,路上見了我,害怕了,就自己把事情抖了出來,三姑娘也是因此才綁了她們。”

  邢夫人聞言隻冷冷一笑,瞟了吳新登媳婦兒一眼,就冷冷的笑道:

  “我怎麽不知道我屋子裏出賊了的?”

  吳新登媳婦兒聞言頓時臉色就變了幾分。

  邢夫人這話可就難聽了。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們故意汙蔑主子呢。

  吳新登媳婦兒想著,還未開口,就聽邢夫人說道:

  “我看你們就是故意尋我的錯呢。這釵子本就是我看她們可憐,所以賞給她們,到兩年你們這裏,她們倒成賊了,那我豈不是成了賊首了。”

  邢夫人說著,一甩袖子,背對著探春站定,擺明了是探春欺負她的模樣。

  底下兩個小丫鬟雖然膽子小,但還有幾分機靈勁兒,邢夫人還沒使眼色,兩個小丫鬟就哭哭啼啼的說道:

  “本來就是夫人賞的,是她非要逼我們說是偷的。”

  這個她,自然是吳新登媳婦兒。

  吳新登媳婦兒一時也傻眼了。

  常言道:捉賊抓髒。

  她剛才賊也逮了,髒物也一並拿下了。

  按理說她做的半點錯都無,可偏偏邢夫人突然說釵子是賞的,小丫鬟也改了口,這就讓吳新登媳婦兒有些艱難了。

  但邢夫人卻突然咄咄逼人了起來,突然就指著探春說道:

  “好啊!原來你們是故意的,你們好端端的,就汙蔑我屋裏人,我雖是填房,但我也是正經奶奶,豈容你們這般輕賤!”

  邢夫人說著就執意與眾人一起見了賈母。

  賈母本來就是老人精。

  賈母察言觀色更是一流。

  邢夫人看似理直氣壯,卻又幾分得意遮都遮不住。

  探春緊皺著眉頭,似有怨憤,但其中更有幾分委屈與無奈。

  吳新登媳婦兒到了就悄悄和鴛鴦說話兒,抱怨邢夫人狗咬呂洞賓。

  剩下兩個小丫鬟,見這麽多人在,本就膽小,如今又怎麽敢繼續胡說。

  兩個人早嚇的哆哆嗦嗦,在賈母的屋內縮成一團。

  邢夫人也一改往日的沉默,而是一來就向賈母訴苦,喊道:

  “好祖宗,您是不知道,我隻是瞧兩個丫鬟可憐,就賞了她們兩個一根金釵拿去賣,可她們路上遇見吳新登家的,就成了賊了。”

  邢夫人說著還抹起眼淚來,接著說道:

  “這那裏是說她們,這分明是在說我。”邢夫人說著抽噎了一下,繼續哭哭啼啼的說道:

  “偏偏這兩個可憐的丫頭受人汙蔑,三姑娘就隻聽這蹄子的一麵之詞,就要將我屋裏這兩個可憐的孩子賣了。”

  邢夫人說到這裏,抽抽噎噎的,哭的好不可憐。

  悲戚戚的哭聲響著,聞者傷心淚。

  隻是。

  眾人卻沒幾人相信。

  吳新登媳婦兒也不是傻瓜,不會拿明顯就是給人送把柄的方式,自己挖坑自己跳。

  可如果不是吳新登媳婦兒家的。

  總不能是邢夫人自導自演,故意演出這出戲來折騰人的。

  隻是是好是壞。

  賈母心中也有決斷,聞言就看向兩個害怕的小丫鬟,輕聲問道:

  “好端端的,怎麽還要主子拿東西給你們?難道是月錢不曾給?叫人給扣了?還是你家中急事,用錢太多。”

  兩個小丫鬟如何敢說她們是因為夜間賭博,輸了太多局,還不上漲,才動了歪心思。

  偏賈母笑的太慈祥了。

  但是這淺淺的,柔和的笑容,讓兩個小丫鬟如臨大敵一般。

  一個連忙說:“母親病了。”

  一個說家中老父親病重,花費過多,才求了邢夫人。

  賈母如何會信她們都鬼話。

  這兩個丫鬟都是膽子小的,賈母才問了幾個細節。

  這一問不打緊,兩個小丫鬟就慌了神。

  偏偏賈母看似笑的溫和,問的話卻十分犀利。

  “你母親得了什麽病?現在可好點了?需要吃什麽藥?”

  賈母說著,還十分體貼的補充道:

  “你不用怕,我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也知道你們也有難處,你們家中有人生病隻管來說,誰會不管不理呢。”

  賈母說著,又忙命幾個丫鬟拿出來好幾盒好藥來,接著說道:

  “你別看這都是製成的丸藥,若是風寒,隻將這一丸清寒丸吃下,你別看這丸子小,這可是緩解風寒的良藥,你母親若是風寒,你便把這個給拿回去。”

  小丫鬟見賈母有賞,自以為蒙混過關,就連忙說道:

  “賈母的確是得了風寒,早晨風大,老人身體弱,老祖宗給這清寒丸真是太好了。”

  丫鬟說著就拜謝賈母。

  偏偏另一個丫鬟見她不僅沒被拆穿,反而還得了好處。

  另一個丫鬟見連忙說道:

  “老祖宗,我父親自生病以來,身體都不好,您也行行好吧?”

  丫鬟說著,臉上透著幾分不自然的光暈。

  因為她的父親好好的,一點病都沒有,近來也沒有生病之類。

  故而這丫鬟說的時候,臉也不自覺紅了。

  卻不想,賈母坐在上頭一改方才的慈愛,轉而是一副冷冰冰樣子,冷聲說道:

  “你倒是個刁鑽古怪的,我給你們,是賞賜。不給你們,你們還想來要?你們是看我老糊塗了,覺得我分不清誰是誰非?天天鬧得家宅不寧,隻當我死了已經。”

  賈母說著,瞪了邢夫人一眼,喊道:

  “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言罷。

  兩個丫鬟齊齊哆嗦了一下,逃一樣的跑了。

  邢夫人卻跑不得,隻能站在下手,聽賈母接著說道:

  “又是不知足的,什麽都要插一手,偏偏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也好意思張嘴來要,也不怕打嘴。”

  邢夫人坐在一旁,聽得滿心惱火。

  賈母這話明著是罵兩個小丫鬟不知足,可誰聽不出這到底是罵誰的?

  可她有什麽錯?

  既然襲爵的是她丈夫賈赦,憑什麽她這個正經的國公夫人要處處低人一等?

  這榮國府本就是大房的榮國府,二房鳩占鵲巢,還不許她拿回來了?

  邢夫人想著,臉色有些難看。

  坐在上首的賈母臉色也有些難看。

  一個家。

  最可怕的不是外部的打擊,而是來自內部的不斷瓦解。

  像她們這樣的大家之族,必須從裏麵殺才能殺盡了的。

  如今邢夫人動了歪心思,開始和二房鬥來鬥去,這便是亂家的開始。

  但賈母又不好明說。

  而最主要的是,即便賈母明說,隻怕邢夫人和王夫人也不會當回事兒。

  賈母也隻好輕拿輕放。

  此事就這樣蓋過去,無人追究,也就罷了。

  倒是探春頗為委屈,她知道這是邢夫人向王夫人示威呢,卻叫她在中間遭殃。

  隻是這件在眾姑娘間絲毫不起眼的小事被黛玉悄悄記了下來,在自己心中暗暗的說道:

  以往就瞧著這榮國府有後手不接之猶,如今看來,卻是越發嚴重了。

  連大房的夫人都親自上陣了,王夫人主動出招還遠嗎?

  終歸是邢夫人耐不住氣,第一個挑起了榮國府大房二房的尊卑之爭。

  但有爭鬥,必定就有摩擦,既然有摩擦,難免會有不愉快的事發生;既然會不愉快,不愉快難免會擦出些火花,時間久了,小摩擦也會漸漸變成大禍。

  長成之時,隻怕榮國府再無寧日。

  黛玉想著,心中歎道:

  本就內囊子已經盡了,卻不想著如何將就減省,不想著如何好好打理家中產業,如今家業有消亡之意,竟內自爭鬥起來。

  榮國府也是百年大族,既然時日已久,積累的東西自然也多,這些好好打理了,總不至於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

  黛玉歎了口氣,當家方知當家難,明明是榮國府的事,可她冷眼看了幾眼,就覺得榮國府的未來無藥可救了。

  何況哥哥那雙毒眼,隻怕早瞧出來了,隻是沒說罷了。

  黛玉想著,心中再次疑惑林翡入榮國府一事,一雙秀眉也跟著輕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