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伴隨低沉悶聲，兩件功德靈寶消失不見，湯山顯現。仿若經曆激烈大戰，滿目碎石，峰巒倒塌隻剩半截。

  一青年手持血色長戟，身披火紅披風，傲然而立。

  他渾身布滿血汙，還有一道道醒目傷口，連帶身後那件火紅披風都破損嚴重。英俊臉龐略顯蒼白，但眼神透著剛毅，還有說不出的淩厲殺氣。

  在其周圍，廢墟碎石之上，一具具屍骸橫躺。有些死不瞑目，有些麵容扭曲，有些屍身破敗不堪。

  此情此景，不用想也能猜出，披風青年遭遇圍殺，經曆殊死搏鬥，反殺所有敵人。

  “公冶平！”

  清脆略顯低沉的女聲傳來。

  王浩仍保持手握血龍戟，傲然而立的架勢。半響過後方才像是回過神，抬頭望去，頓時麵露一喜。

  “屬下公冶平，拜見城主大人，拜見大府主！”

  王浩好似力竭，又像是滿身傷勢影響，顫抖著身子，手杵長戟，很是費力欲要行禮。

  “免了！”

  雲蘿仙揮了揮衣袖。話不多說，一股大力卷起王浩還有滿地屍骸，眨眼消失不見。

  “十二真仙！五十名天仙！突襲伏殺！”

  “結果卻被你全部殺光！”

  “公冶平，本尊倒是有些小瞧你啊！”

  洞府。雲蘿仙端坐正前方，雲瑤坐在左側，司徒南站在右側。目光皆充滿驚奇，盯視站在身前的王浩。

  王浩畢恭畢敬。伸手抹了把臉上血汙，大聲道：“這幫賊子膽大包天，竟敢無視天規行刺仙官……托城主和大府主庇佑，屬下奮力反抗，經曆殊死搏殺，終將這幫賊子全部解決！”

  看似邀功，又有些奉承意味。實際情況的確凶險。

  真仙畢竟是真仙！

  十二名方家真仙，雖在催動秘法過後，後遺症影響戰力大損，但拚死反擊之下，給王浩帶來極大的麻煩。

  特別是那方澤元，這家夥沒有真仙修為，但身上竟然還有一件威力強大的符寶，驟然祭出攻擊，若非及時躲入虛界夾縫隱匿，後果不堪設想。

  雖如此，王浩也是受傷。但未傷及根本，都是些皮外傷，隻是看去有些嚇人。

  玄通，九字真言，血龍戟助力，虛界行走突襲攻殺……頗費一番手腳，王浩終於幹掉所有來敵。剛想收起這幫家夥屍身帶回去祭煉血精，不曾想隱匿在外界的法身傳訊，城主和大府主來到。

  屍骸不能收，留著邀功當證據。

  王浩收起兩件功德仙寶，臨時擺出‘舍生忘死奮力搏殺’的架勢，迎接兩位大羅強者到來。

  雲蘿仙聽後冷哼一聲，淡淡道：“在本尊看來，你應該早就猜出方家會動手，故布迷陣設埋伏……這才將他們一網打盡！”

  “一切皆逃不過城主大人法眼！”

  被識破了。王浩倒也光棍，坦然承認。

  欺上瞞下不忠誠，此乃上位者最大忌諱。王浩此刻坦誠麵對，倒是符合雲蘿仙心意。

  “此事錯在方家，你受逼迫反殺，無過有功！”

  “膽敢無視天規，在夷吾城肆意妄行，這方家也是活膩了！”

  雲蘿仙一句話定調。美眸閃過淩厲寒光，顯然已經動了真怒。

  “公冶平，你且回去養傷！”

  司徒南知曉師尊心意，吩咐王浩先行退去，至於方家那邊……自會為今日之事付出應有代價。

  “屬下告退！”

  王浩行禮，而後準備離去。但當其轉身那一刻，眼角餘光瞅向坐在雲蘿仙旁邊的雲瑤，不自覺流露驚異色。

  “別急著走！”

  城主大人忽然喊話。王浩隻好又轉過身，畢恭畢敬聽從這位教誨。

  “從你來到這裏那一刻，就開始賊眼溜溜窺視本尊的師妹！”

  雲蘿仙寒著臉，冷聲道：“說，有何居心？”

  王浩確有此小動作。明知瞞不過麵前這位，但實在按捺不住，想要看清那位女仙真容。

  如今被叫破，神色很有些尷尬。

  “稟城主，屬下並無冒犯之心，隻是覺得這位仙子看去很眼……”

  他想說很眼熟，借此糊弄過關。誰料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你是想說，本尊師妹的容貌，也與你夢中道侶一模一樣？”

  雲蘿仙直接一句話，塞得王浩啞口無言。這都幾年前的事，真沒想到這位猶自記恨在心。

  “不是……城主大人……您聽我解釋……”

  “公冶平，斬殺作亂賊子有功，冒犯本尊師妹有過！”

  “功過相抵！”

  “現在……給本尊滾出去！”

  不容辯解，王浩被直接轟了出去。如此這般，雲蘿仙猶自寒著臉，很是惱火的樣子。

  “師姐，為一天仙小輩，何必動氣！”

  雲瑤笑著勸說，但同時語氣一轉道：“還別說，小妹瞅他也感覺有些眼熟！”

  “見過？”雲蘿仙有些驚奇。

  雲瑤沉忖片刻，搖了搖頭：“沒有！”

  “那為何看著眼熟？”雲蘿仙追問。

  雲瑤仔細想了想，給出答案：“他的眼神氣質……很是酷似小妹當年下界，打過交道的‘那人’！”

  “你是說……”雲蘿仙猜出其師妹要說的‘那人’，但卻沒有說出口。

  雲瑤點點頭，而後莞爾笑道：“仙域廣大，莫說眼神氣質相像，就算容貌一模一樣也有大把存在……‘那人’受限於天道，絕無可能飛升仙域……再說了，公冶平是公冶平，他是他，又怎能混為一談！”

  雲蘿仙自然篤定，師妹口中的‘那人’，與自己看重的小輩，絕無關聯。

  她好奇的是自家師妹，提及‘那人’之時，眉眼透著異樣神采。

  “雲瑤，你該不會對他……若真如此，師姐送你幾張破界符，閑來無事你可以去下界逛一逛，順便看望故人！”

  師姐調侃打趣。師妹倒也沒有小兒女羞態，反而落落大方表明心跡。

  “他這一路傳承，絕於仙域道途，縱使小妹心生好感，注定沒有結果……又何必強求！”

  與其彼此牽掛不可得，倒不如存留心中念想，偶爾回憶起來，感覺也是很不錯。

  “師妹豁達！”

  雲蘿仙聽後，滿目讚賞。

  ……

  雲瑤！雲蘿！

  她們竟然是師姐妹！

  在兩位女仙討論王浩的時候，他也是滿心驚奇，感歎良多。

  之所以多看了自家城主大人的師妹幾眼，自然因為對方是老熟人。昔年下界有過不少交集的紫陽仙宮主人，雲瑤仙子。

  仙域廣袤，踏足修行的仙家億萬，卻不曾想竟然能在夷吾城碰麵，且對方還是他所要效忠對象的師妹。

  九重天仙域雖大，但此刻王浩感到……這個世界太小了。

  事實擺在麵前，隻能說他和雲瑤仙子很有緣，至於其它方麵不用想，也無需多想。

  至於主動暴露，更不可能。

  假借公冶平身份，隱匿天宮，獲取權勢及修行資源，圖謀日後大計。

  這是既定謀劃，任誰也不能動搖。

  此時此刻，王浩在意自家城主大人，知曉方家行刺惡行，該會如何懲處？

  ……

  “吾兒皆亡！我三房精銳無一生還！”

  “天絕吾矣……完了！一切都完了！”

  方馱癱坐在大椅上，堂堂真仙強者，此刻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

  按照方家規矩，出手對敵，必留魂燈。

  就在剛才不久，二子外加所有派出族人精銳，魂燈熄滅。方馱初始不敢相信，直到眼線來報，公冶家餘孽完好無損出現在乾府。

  綜合種種，足以判定，計劃失敗，二子族人皆亡。

  這對方馱而言實乃滅頂災劫。子亡族人精銳喪盡不提，行刺仙官必留證據，以那公冶家餘孽如今受寵程度，仙城必然降罪。

  不止他，而是禍及整個方家。

  祖輩傳承數萬年基業，眼見就要毀於一旦。

  他方馱實乃罪人，已然無顏苟活於世。

  “主人！”

  一老仆上前，神情肅穆，安慰道：“隻要蔭少還在，我三房傳承不滅，整個方家更不會遭到滅頂之災！”

  此話一出，倒是提醒了方馱。

  夷吾城內，人人皆以為他膝下隻有二子，卻不知還有一子方澤蔭。隻不過這小兒子剛出世，便被一位大能者收為弟子，帶往仙門授道學藝。

  迄今，已經整整將近千年。

  “有澤蔭在，我三房傳承不滅！”

  “有澤蔭那位師尊庇護，莫說是夷吾城……就算幽天宮之主，也要給三分顏麵！”

  適才驚聞噩耗，心神迷竅喪了理智。如今冷靜下來，方馱臉上悲傷不存，轉而寫滿刻骨仇恨。

  “公冶餘孽殺吾子，滅吾族人精銳，此仇不報，我方馱誓不為人！”

  但如今並非報仇機會。首當其衝，先去找家主商榷，如何擺平此番行刺仙官罪責。

  “老藤，快去庫房取來吾兒澤蔭之物！”

  “有了它……足以消災解難！”

  ……

  中元祭祖，次日。

  湯山山頂，數十位仙家懸空而立，雙手掐出，不斷打出繽紛靈光。

  對於生活在湯山山腳的仙民來說，這是見證奇跡的一刻。

  仙家施法，無數碎石堆積，原本不知因何倒塌半截的山峰，開始飛快恢複原狀。

  不僅如此，還有殿堂閣樓，一棟棟建築拔地而起，皆是仙家手段造化而成。

  “好厲害啊！”

  二狗子人在山腳，距離山路不足半丈遠，沿著腦袋，望向天空中那些施法的仙家，小臉充滿仰慕崇拜。

  “我若能有仙家手段……雖死無憾！”

  這是他的心願，但知想要達成，機會渺茫。

  “你想修行？”

  一道人聲突兀響起。驚醒癡迷於仙家手段的二狗子。他循著聲音望去，卻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一人。

  一個很好看的男子，眼神溫潤，白衣飄飄，氣質出塵。

  仙家！

  二狗子下意識‘噗通’跪倒在地。

  想！

  我想修行，想成為飛天遁地的仙人，從今以後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小娃兒很有趣！”

  王浩笑了笑。他能看出這孩童眼眸中毫不掩飾對於修行的渴望，那份執拗堅定……很是酷似當年拜入七絕宗的自己。

  也正因為如此，他原本在上麵督建公冶祖廟，無意發現這有趣的小孩，遂過來瞅瞅。

  “姓甚，叫什麽名？”

  “稟仙家，小子無父無母，無姓無名！”

  二狗子隻知自己尚在繈褓，便被人扔在此地，村裏叔伯嬸娘瞧著不忍心，給口吃的，拉扯長大。

  “吃百家飯……不容易啊！”

  王浩麵露憐憫，摸了摸二狗子的小腦袋，和聲問：“你可願隨吾修行？”

  “願意！我願意！”

  夙願達成。二狗子激動難當，小臉漲得通紅，衝著麵前這位仙家不停叩頭。

  唯此，方能表達內心感激之情。

  “善！”

  “既無親人羈絆，那便隨我走吧！”

  王浩袖袍一揮，卷起這小孩，化成遁光衝天而起。

  “二狗子！那是二狗子！”

  “他竟然得蒙仙家眷顧，踏足仙門！”

  遠處有仙民瞅見這一幕，紛紛發出羨慕驚歎聲。

  二狗子此刻已經聽不見。人在天穹，穿梭雲霧之中，俯瞰下方山川大地，河流縱橫，心緒搖曳難以自持。

  “二狗子這名字不好聽！”

  仙家溫和的話語聲在耳畔響起。

  “拜入吾門，不可無姓無名……你既無父無母，那便隨我姓公冶，單字一個……獒！”

  公冶獒！

  我的名字，我有名字了！

  二狗子興奮難抑。若非被帶飛天穹，身體無法動彈，否則必然跪倒在仙家麵前，磕足一千響頭，答謝仙家賜名之恩。

  “有趣！有趣！”

  王浩哈哈大笑。他卻不知，自己隨手收下的孤兒，來日潛力無限，最終成長為威震一方仙域的至強者。

  返回府邸，王浩直接將二狗子，也是他新收的弟子公冶獒，交托給九叔照料。

  種子！

  這些都是種子！

  不同於前兩名記名弟子，項飛羽和莫衡，如今都在牛頭山那邊，各自修行。

  公冶獒有些特殊，直接被王浩收為義子。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公冶家遭逢大難，族人所剩無幾，需要新鮮血液補充，傳承家族香火。

  九叔公冶搏很讚同。且拍胸口保證，親自培養公冶獒，夯實仙道根基。

  原本隻是湯山山腳一孤兒，搖身成為公冶家族少主，這身份轉變太快，直讓公冶獒一時難以適應。

  許多年後，他回想今日之事，隻能用一句話形容，緣，機緣……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