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梨知道，這種事情永遠隻會偏向弱勢的那一方。

  剛剛淑妃姍姍來遲，先對秦貴妃服了軟，若再上來幫柳妃興師問罪，責怪秦貴妃，那這件事一定會被認為是秦貴妃仗勢欺人，囂張跋扈。

  淑妃來得晚，本就處於有利的地位。

  而現在，淑妃自己因為清梨的兩句話失了分寸，下水入局，斥責清梨，對她發難，這便成了“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局麵，頓時將先前的優勢一下盡失。

  秦貴妃現在才真正意識到清梨的目的，讚賞地看了這個小妞妞一眼，低聲誇她，“小鬼機靈，真聰明，回頭母妃做好吃的給你。”

  “好！”小妞開心地陷了小酒窩，歡快地應下。

  秦貴妃做的糕點最是好吃了，跟她娘親做的一樣好吃，花樣還多，嘴饞的小妞妞已經開始咽口水了。

  秦貴妃收回了目光，瞥向淑妃時，又是那冷豔淩厲的貴妃娘娘。

  其實現在，自從小妞把淑妃拽下坑後，局麵早已偏向秦貴妃和清梨了。

  秦貴妃眯了鳳眸，氣勢淩然，“淑妃倒是好大的架子！當著本宮的麵，竟然要處置本宮的兒媳婦，先不說你有沒有那個權力，清梨是清王妃，位同四妃，與你平起平坐，這可是陛下金口玉言，淑妃，你這是要打清王的臉，還是要打皇上的臉？”

  說著，秦貴妃冷冷瞥了要走過來的粟枝一眼，目光淩人，讓粟枝不由得頭皮發麻，踟躕著不敢前進。

  小惹事精某梨，這會兒慫溜溜地從秦貴妃身後探出了小腦袋，看著這劍拔弩張的局麵，軟糯糯地又添了一把柴。

  “淑妃娘娘，妾身雖然不懂規矩，可卻是不瞎，看得懂規矩，明明你剛剛對母妃行禮便是這般，妾身不過是照做罷了，怎麽在您那裏就是對的，到了妾身這裏，就成不敬您了呢？”

  秦貴妃看著淑妃頓時就惱羞成怒的神色，一時間氣勢頓時被她功虧，不由得表揚地看了一眼

  這小嘴巴巴厲害的小妞妞。

  清梨對上了秦貴妃的目光，乖巧地軟糯一笑。

  小妞現在這張小嘴能不厲害嘛，有個嘴毒的哥哥和自家老混蛋天天拌嘴，說不過去兩句話就開始互嗆了，還有一個嘴皮子厲害的萬強天天念叨她，她自然長進飛速，再也不是那個說話都費勁的蠢乎小啞巴了。

  “牙尖嘴利！目無尊長！”淑妃被清梨氣得已經幾乎亂了分寸，開始口不擇言了，“嗬也是，本宮怎麽忘了，清州那荒蠻之地出來的，能有什麽好貨色？這麻雀就是麻雀，飛上了枝頭也就是個異類！”

  現在的淑妃丟了她平日一貫溫婉小意的套子，就宛如一個張牙舞爪的潑婦，聲音尖銳刺耳，聽在安景帝的耳朵裏，與平日裏淑妃麵對他時的嬌聲婉轉對比鮮明。

  顧長德弓著身子聽著淑妃這沉不住氣的尖叫，不由得輕歎了一聲，看來這次淑妃這是倒黴栽了跟頭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宮燈圍繞下的淑妃娘娘，不由得在心裏嘖嘖兩聲，從前這位淑妃娘娘可不會這般沉不住氣，大約是最近宮裏關於淑妃很快就會登上後位的傳聞，把這位寵妃娘娘捧得飄飄然，都忘了分寸了。

  顧長德在心裏搖搖頭，與方建常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嗤笑，他抬起頭借著昏暗幽光看了看安景帝的臉色，卻是出奇的，安景帝的臉色竟十分平靜，沒有驚訝，更沒有蹙眉不悅。

  比起淑妃，安景帝的神色才真正令顧長德震驚，他低下頭，心中一陣驚濤駭浪。

  這麽多年了，就連顧長德都以為淑妃盛寵，可今日他看到安景帝這般神色，才猛地反應過來，其實這麽多年來，安景帝很清楚淑妃的真麵目，立個寵妃，隻是立了個信號，讓前朝後宮覺得安景帝一如往昔，並無不妥。

  安了前朝後宮的心，也給自己省了麻煩……

  顧長德猛地想起二十八年前的那次刺殺，當時安景帝正在淑妃的宮裏，好像自那之後，

  安景帝就開始盛寵淑妃，而在那之前，淑妃雖然受寵，但也並不至於到盛寵甚至獨寵的地步。

  顧長德隻覺細思極恐，被正月的刺骨寒風一吹，隻覺後背一陣冰涼，冷得他一個激靈，立馬回了神兒。

  安景帝目光依舊落在前麵宮燈下笑容明豔毫不掩飾譏諷的人身上，秦貴妃的譏諷淩厲，鋒芒畢露裏沒有那般令他不舒服的陰毒，這或許就是她平日裏“囂張跋扈”的功勞？在宮裏這麽多年，竟還沒被扭曲。

  再看淑妃，縱然她往日裏比誰都溫柔小意，可如今臉上厚重的妝容在宮燈之下暴露無遺，仿佛被照妖鏡照了一般，隨著口中的謾罵而顯得醜態畢露，滿臉妝容皸裂的細紋。

  淑妃並不知安景帝正在看著，她被踩了痛處，正氣急敗壞地厲聲嗬斥著清梨，“本宮告訴你，把你那清州帶來的鄉野潑氣給本宮收收！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能由你猖狂？”

  “你也不用拿著什麽清王到處說項，你以為這裏還是清州嗎？霍祁墨在這裏，也不過是個自小被扔去荒蠻之地長大的野小子！就算他這會兒在這兒，也得恭恭敬敬見過他的幾位哥哥，尊敬本宮這個庶母！”

  聽到這裏，安景帝也深深地蹙起了眉頭，蒼唇緊抿，沒了剛剛偷看時的那副吊兒郎當老流子模樣。

  顧長德越發地弓下了身子，他心裏知道，安景帝這是生氣了。

  現在，清王被安景帝自繈褓中就扔到清州，數十年來不聞不問，這件事早已成了安景帝的逆鱗，如鯁在喉，碰之必死，而淑妃竟然還公然拿著這件事宣之於口，妄圖攻擊清王的母妃和媳婦。

  安景帝心中竄起惱怒，興許隻是氣他自己，但一定會遷怒拿著他的痛腳四處得瑟的淑妃。

  這一刻，安景帝對淑妃的不滿達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度，他掃了顧長德一眼。

  顧長德立馬會意，直起了身子，猛地一甩拂塵，嗓音尖細穿刺入眾人耳中，“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