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安景帝覺得這一次，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來不及悲哀，甚至來不及怒斥，這一刻他反倒心靜了下來，隻剩無盡苦嘲。

  然而下一刻，那直朝自己心口插來的利刃卻倏忽轉了個方向，直直落在他麵前的雪前。

  安景帝尚未回神兒，隻覺身前一陣淩冽氣息閃過，而後眼前便看不到那群逆黨白刃，隻剩一個身法淩厲的玄衣背影。

  夜雪飄搖，提劍起落間鮮血飛濺，殺伐之氣噴薄淩厲而出。

  清王身上的殺氣是沙場中磨礪出來的，大開大合，睥睨橫掃，似有千軍萬馬之勢，如猛虎入狼群，倏忽間便攪亂了場上一邊倒的局麵，帶起了倉促迎擊的密衛殺氣。

  與清王一並來的還有數十位暗衛，都是跟著清王上過戰場的，疆場血性激湧，氣勢浪濤天，腳下自生陣，排山倒海一般，四麵八方朝太子親兵殺掠而去，仿若攜出百萬雄師之勢。

  太子的私兵都是當陰私死士養的，武功不俗，可哪裏見過這種氣勢？

  清王帶著這些暗衛一來，明顯隻覺自己仿佛入了什麽太上老君的靈虛迷魂陣，原本大利局勢卻忽然看不清了，甚至不知道多了多少人，隻看到一團團黑影，前一個後一個，把他們耍的團團轉，還沒過上幾招，旁邊又不知從哪竄出一個，身法淩厲，招招直衝要害而去。

  有的能顯現躲過逃過一劫，而大部分卻被這四麵八方來的殺招所滅，尤其隨著間或響起的幾聲不知何處傳來的口哨，可每當這種似是不同，又好像差不多的哨聲響起，他們便會迎來新一波的攻擊。

  剛剛找到的一絲絲對方的規律，也會登時被攪和得又隻剩倉促躲閃，被動迎擊。

  這哨令，自然是清王發出來的。

  他帶著溫康掃了就近一圈的逆黨，很快暗衛就將對方引入他們所布陣法之中，頓時便困得他們無瑕再對安景帝等人下死手。

  這些死

  士何曾了解過兩軍對壘時的兵法布陣？被這些暗衛幾個陣型變換就折騰得捉襟見肘，自顧不暇，沒一會兒就被硬生生扭轉了局勢，隱隱有被剿滅之勢。

  秦王奮力搏殺，可他其實也隻會點三腳貓的功夫，眼瞅著身上傷勢越來越重，對方的下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卻被趕來的方建常救了。

  待秦王看清來人之後，頓時惱火，“你怎麽不跟在父皇的身邊！”

  怒斥一聲，秦王便回頭去找安景帝的身影，可他卻先一步看到了大殺四方的那個身影，一怔之後，耳邊兵刃相接的聲音把他拽回神兒，他仔細一看才驚覺形勢竟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秦王驚喜，顧不上身上被劃了好幾刀的上，將外圍防守讓給了方建常和密衛們，他退到了安景帝的身邊，一臉劫後餘生的狂喜，看著身旁渾身肅殺之氣的清王，“謹行來了！”

  說著，還抻頭看了一眼太子那邊，掩不住地得意，“霍祁韜這個狼子野心的狗東西！哈哈哈，做夢也想不到父皇身邊還有謹行吧！”

  說著，還不忘給清王一個十分討好的笑容。

  今日若不是清王走了又回來，他們都得死在這兒！

  清王冷冷瞥了一眼笑得像隻大狼狗的秦王，噙了一抹冷笑，涼涼道，“太子麾下的十萬奉順叛軍還有一刻鍾便能踏破禁軍防線，到你麵前。”

  秦王：……！

  秦王的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震驚的模樣像個滑稽的小醜。

  “不然你以為，太子敢來逼宮造反，半張底牌都沒給自己留？”清王冷笑一聲，臉色也愈發沉了下去，下了最後一道哨聲。

  果然，太子身邊的副將見此情形，湊到了太子的身邊，“殿下，這些似乎都是上過戰場的，咱們的死士在這上麵吃虧，如今奉順路大軍已到，攻入行宮是早晚的事，咱們不妨先退遠觀望，十萬大軍麵前，他們的掙紮都是徒勞的，咱們也不差這點時間。”

  太子臉色難看，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安景帝身前負手肅殺而立的清王，他是沒想到安景帝身邊竟還有這般的人才，他竟絲毫不知，都到這個地步了，他以十倍之兵逼殺，竟還狼狽到如此境地！

  太子雙拳緊攥，眼裏淬了毒，死死地盯著清王和他身後的安景帝，吩咐了身邊人，“給孤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來的野小子，倒真是好本事！”

  “是。”

  副將應了一聲，卻不敢再勸了，而如今他們的人已被耗了大半，剩下的除了護衛在他身邊的，都被困在清王暗衛的陣形之中，情勢著實不好。

  好在太子也不是個死強的人，相反，他能謀劃到今日這樣，十分地審時度勢，他沒有發多久的火，便咬牙讓護在他身側為數不多的死士護送他直高台暖閣裏，靜待事成。

  太子走了，剩下的那些死士也不成氣候了，很快便被暗衛組隊絞殺。

  一時間，這布德堂的院子裏又恢複了寧靜，除了裏裏外外多了許多持刀帶傷的暗衛密衛，除了地上多了滿地的屍首以外。

  安景帝的密衛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倒是對清王的暗衛而言，這才哪到哪，神色冷肅，都不用清王吩咐，便精神奕奕地四處探查一番，一舉一動都極有章法。

  方建常抹了一把汗，看著這些暗衛的行事章法，不動聲色地走到安景帝跟前回稟，“陛下，這些人都是上過沙場的。”

  “嗯。”安景帝並不意外，他雖不懂功夫和行軍用兵，可剛剛清王帶著暗衛殺進來時的氣勢，就讓他感覺到了不同。

  安景帝緩過了神兒來，又複了往日的沉穩鎮靜，而被太子氣出的火氣，也被這一場苦戰攪得暫且擱到了一邊。

  他深深地看著清王肅殺淩冽的背影，隻覺得他越發地看不清這個孩子，明明年紀不大，卻好像經曆過許多，勢力暗線、布局謀略、行軍用兵、人心時局……似乎所有他看得到的一切，謹行都是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