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當年多存些善念，哪怕先把顏氏招來見見，也不至於毫不客氣將其拒之門外。若是那孩子長於我魏家，咱家何愁興盛不昌？”

  袁媽媽嚇壞了，趕緊上前攔著老太太的動作，可卻抵不過老太太瘋了一般的力道。

  她聽著老太太的悔恨之語，也跟著落淚潸然。

  “老太太，別這樣，不會有人怪你的，不會有人怪你的……”

  老太太終於累了，她借著袁媽媽的力，雙眼幹涸絕望，幹幹地盯著頭頂的帳子，喃喃自語，“怎麽會沒人怪我呢？那孩子心裏怨著呢，其實清梨那孩子，心裏也不是對我半點不怨的吧？”

  “畢竟她和她哥哥都是留著魏家血脈的。可同樣是父親的孩子，有的人錦衣華服，奴婢成群，過著無憂無慮的奢華日子，而他們卻連口飯都吃不上，隻能賣身為奴，去做那伺候人受磨搓的奴婢。”

  老太太疲憊地閉了閉眼，忍著心裏翻上的酸澀。

  今日魏清墨眼裏的憎惡，仿佛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清醒地想起來，這些年魏家到底虧欠他們母子三人多少。

  清梨和顏氏帶著不想觸及、刻意忽略的記憶，從不會提及那些艱難過往，而她看到的，也隻是苦盡甘來之後的她們。

  她們不提，她也順著每每隻將那些虧欠，以“虧欠”二字輕描淡寫地揭過，還妄想著時隔多年之後，等她們都有用了，說上兩句好話，優待上一二，就輕輕鬆鬆把他們認回魏家。

  讓顏氏給魏長風做那賢惠小妻，讓她安心魏長風身邊有人知冷熱；讓清梨成為魏家的五姑娘，讓魏家出一個六封親王的嫡妃，讓魏家哥兒姐兒高娶高嫁；讓魏清墨回魏家認祖歸宗，為魏家光耀門楣。

  全是好處呢，隻想著能得到的好處了，卻全然忘記了魏家對他們的虧欠。

  可今日細細想來，是啊，這樣的虧欠，如何能補得上呢？

  也難怪，人家不願進門。

  已經過了最需要的時候了，曾經魏家是香餑餑，如今魏家就是個臭水溝，又臭又惡心，人家早就不稀罕了。

  老太太低聲笑得諷刺，“怪誰呢？當年是我親自發話，絕不讓顏氏進門，如今看到人家的好處了，再想上杆子求人家進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袁媽媽安靜地陪在老太太身邊，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勸她。

  老太太自顧自地嗤笑自語，“梅氏也是作繭自縛，當年三番兩次拿那陰損的法子，害了顏氏母子三人，如今倒好，女兒得嫁高門的天梯也算被她親自斬斷，兒子日後的富貴前途，也是被她親手斷送。有那孩子在，他會看著梅氏的兒子仕途順遂？”

  袁媽媽歎氣，“好在徐將軍與咱們大爺在朝共事數載了，並沒有太過分不是？興許事情並沒有老太太想得那般糟糕。”

  “那是長風如今得用，那孩子又不是無腦之人，看在聖上的麵子上，他也會拿捏好分寸。可日後，換成是那些在朝堂上可有可無的魏家兒郎呢？那孩子才二十出頭，會在朝堂上屹立很久，長風致仕之時，就是魏家衰敗之日。”老太太幽沉一歎。

  袁媽媽隻得又勸，“可五姑娘還是與老太太親近的，且顏夫人也不是個記仇的性子，日後老太太好好補償他們，即使是石頭，也終有一日會被重新捂熱乎的。”

  老太太慘笑，“有用了再去彌補？釘木留痕，破鏡難圓，有些事是彌補不了的。”

  “好了，你也下去歇歇吧。”老太太無力地擺擺手，不想再說下去了。

  袁媽媽知道老太太想自己靜靜，不放心地囑咐了兩句，便起身退了出去。

  雖然三奉長慈裏翻天覆地，可消息卻被魏清墨死死別在三奉長慈裏，別苑裏其他處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依舊平靜安詳。

  清梨起身後去看了倆小家夥，沒見老太太來，一愣過後想到今日哥哥到別苑了，應當是哥哥已經向老太太說明了他的意思，老太太知道他們母子三人進

  門無望，故徹底歇了心思吧？

  魏清墨對妹妹一向是溫和好脾氣的好哥哥，讓小妞都忘了她哥哥也是朝上赫赫有名的閻王將軍，手段狠辣淩厲，如何能像她想得那樣過程溫和？

  不過因著沒收到什麽旁的消息，故而清梨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顏氏那裏忙著給魏長風裝箱籠，更顧不上這些。

  隻是當日夜裏，老太太起了熱，燒得昏昏沉沉的，嘴裏一直在念叨著什麽，模樣很是嚇人。

  清梨夜裏得了消息，匆匆趕來，見到昏迷著說胡話的老太太，著實是嚇著了，還以為老太太不好呢。

  嫿兒似乎早有準備，上前把了脈，兩副藥下去，第二日晨起，老太太就退了熱醒了過來，隻是神色有些懨懨，不服往日的神采。

  清梨守了老太太一夜，見老太太退熱醒來，心裏鬆了一口氣，見此也隻當是老太太病了一場，難免精氣神少了些，並沒有將此異常上心，隻吩咐禾鴛再多往三奉長慈多送一份銀絲碳和木炭，讓底下人把地龍燒的旺些，又吩咐繡房給老太太多做些冬日厚衣裳，做得格外厚些。

  老太太看著守了她一夜，這一大早又忙前忙後的清梨，心裏越發地不是滋味。

  早膳後，清梨到底是被勸了回去補覺。

  不過老太太病了一場，許多事情反倒是想開了。

  多思無益，既然做了錯事，便合該為自己的錯受著，虧欠的人，也該從頭盡力彌補，更不用在意旁人的看法。

  到底存不存著利用之心，她自己清楚便是，誤不誤會，她都該彌補的。

  所以老太太這一病，並沒有拖很久，養了小半個月，精氣神兒和身子都養回來了，臉色反倒比原先還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清梨的錯覺，老太太對她好像比從前更慈祥了，幾乎是方方麵麵。

  對於這個，清梨猜測，老太太莫不是把她當成了那個被她從小養大，放在心尖上寵著的魏府嫡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