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樂嗬極了，滿意地擺擺手，“好，祖母相信梨梨不會讓我失望的，好了，你爹還有事跟祖母說，你先去後堂跟你四姐姐一並聽越先生講課吧，你三姐姐那裏，祖母會派人過去跟越先生說的，你便不用管了。”

  “是，梨梨告退了。”清梨氣呼呼地起了身，鼓著小臉往外走，不開心極了。

  小妞氣鼓鼓地轉過了長廊，老太太也收回了視線，慈笑仍在，抿了口茶，“這孩子性子性子倒是討喜。”

  魏長風瞅著小妞嬌小軟糯的背影，小小的一隻，那堵著氣的小步邁得十分奶凶，一團孩子氣的，他的臉上也浮上了慈父柔情，對上老太太含笑的目光，無奈道，“母親倒是抬舉她，小丫頭片子一個，哪裏能對付得了梅氏那種毒婦？她那溜溜的小兔膽，母親可別嚇著她。”

  老太太瞥了魏長風一眼，嗤笑，“對付不了？誰說聰明有本事的人膽子就一定得大了？這小丫頭瞅著膽子是不大，不過可機靈著呢，咱們家這麽多孩子裏，隻怕這是個最聰慧的。”

  魏長風聽著老太太對清梨的評價，眼底露出了幾分訝然，不過隨即淡淡一笑，“母親也不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人人都羨慕兒子一朝位極人臣，卻不知這一路凶險，聰明有聰明的好，平庸也有平庸的悠然。我隻希望家裏的孩子們能平安長大，別張歪了就行，至於前路，便看各自緣化了，有些事不好強求。”

  魏老太太歎了口氣，“你倒是想得開。”

  魏家的孩子，庶長子學習倒是用功，也還算聰慧，餘下的幾個孩子課業也都看得過去，可也隻是這樣了，若說再出一個像魏長風這般的人物，怕也是沒有了。

  終究隻是夏日蟬鳴，高歌短短數日，便沒了。

  這也是魏長風從不嫉賢妒名，門生廣布的原因，他走後魏家隻怕又要重新沒落，但是那些受他幫助過的門生，總是會有一兩個記得他的恩惠，日後即使魏家沒落了，魏家孩子的路也能好走些。

  魏老太太一想到

  這個就不禁歎息，心中鬱鬱，又想起了那個鬼靈精怪的狡黠小丫頭，不禁一歎，“若是個男孩該多好啊。”

  魏長風聽了，也隻是一笑了之。

  魏老太太也知道隻能說說，不想再說這個沉重的事情，轉而道，“不過我看到清梨，倒也放心了，你從前養在外頭的顏氏能養出這樣的孩子，她的為人我也不擔心了，前些年因為梅氏，她也受了不少委屈，既然帶回來了，就好好待她吧。”

  說到顏嫦，老太太忽然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看向魏長風，“對了，顏氏不是還給你生了個兒子？清梨的哥哥，你可見過他了？”

  說到魏清墨，魏長風一愣，旋即陷入了一陣沉默。

  他當然沒見過長大之後的魏清墨，不過他卻記得魏清墨小時候，小家夥自小便聰慧，也乖巧地很。

  所有人，包括老太太和梅氏，都忘了，也或者並沒有注意到——魏清墨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也隻有魏長風知道，那是他所有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孩子，他當時也很年輕，並沒有意識到聰慧，隻知道那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十分喜歡。

  隻可惜，當時他隻是初為人父。

  隻可惜，五歲之後，他就不再是他的孩子了。

  魏長風想到了顏嫦曾不止一次地隱晦告訴他，那個孩子現在有多恨他，魏長風那顆經過官場磨礪鐵硬了多年的心，揪在一起生疼，上頭仿佛還壓著一塊沉沉的石頭，似有千斤重。

  老太太看到魏長風的沉默，不禁皺眉，“怎麽了？”

  魏長風抿了口茶，痛苦地閉了閉眼，“那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孩子，不過現在隻怕已經不願意認我了。”

  魏長風的前半句，簡直把老太太的心從地獄裏生生拽上了九霄雲上，可後半句話，又一下子讓她的心變得沉甸甸的。

  老太太自然沒問為什麽，能為什麽呢？眼看著自個兒娘親這些年受了那麽多苦，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因為自己被賣掉，後來還丟了，而那個該稱

  之為父親的人，卻一走之後再沒有出現過，拋妻棄子，如何能輕易原諒？

  老太太重重地歎了口氣，“若是個姑娘，哄哄便回來了，可若是個小子……再是個有孝心的，那這仇隻怕是得記一輩子的。”

  說著，老太太倒是想起來問問，“對了，那孩子多大？”

  “及冠有二了。”魏長風心中惆悵，淡淡回了一句。

  “這麽大了……”老太太又歎了口氣，倒也遲遲反應了過來，“二十二了？豈不是比然兒還大？”

  然兒說的自然是府上大姑娘魏央然，她是魏長風原配喬氏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是府中年歲最大的孩子。

  魏長風點了點頭，“章兒是兒子第一個孩子。”

  魏長風心中鬱結，下意識地便喚了魏清墨的乳名，叫出了口，才堪堪想起，後來已經給他把名字改了。

  其實魏清墨原本是叫“魏清章”的，隻不過後來跟當地的一位豪紳犯了名諱。

  當時魏家還隻是一個小門小戶，而那豪紳魏長風隱約記得好像是個剛剛承襲了爵位的公爺，容陵是他的封地，十分蠻橫霸道。

  魏長風擔心給孩子平白無故遭了禍，再加上當時小清墨才四歲多，小孩子好改名字，便給改了，改成了“魏清墨”，其實若是當時魏長風為官了，就該知道“墨”跟清王也犯了名諱，隻不過魏長風當時還未有功名，再加上清王自出生就被扔去了封地清州，自然也沒人在意是否與他犯諱。

  不過給魏清墨改了名字的第二年，魏長風就進京趕考了，也是那年之後，魏長風就再沒回來過。

  隻不過每每夢中，每每想起那個他最最喜歡的孩子，魏長風總是會下意識地喚他的乳名——章兒。

  老太太卻不知道魏長風想了這麽多，她隻想著清梨那鬼靈精靈的模樣，心裏越發地激動起來，“既是長子，如今阿梨和顏氏都接回府裏了，那個孩子也該接回府了，是叫章兒嗎？在哪裏進學的？你最近忙沒時間，母親托人先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