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年輕的奶娘們都在隔壁田氏的屋子裏，奉承的話一溜煙的出，那邊有兩個嗓門大的，清梨她們在這邊都能聽得見，那聲音外人聽來可著實有點不大好聽。

  太奉承了，聽著隻覺得讓人躁得慌。

  這邊安靜了下來，那邊此起彼伏的笑聲又響起來了，清梨聽著，眉頭已然輕輕皺了起來。

  其餘的奶娘們也沒有多待，大家都要回家裏收拾東西，少不得要與家裏人惜別一番，尤其她們家裏都是有奶娃子的，當然是舍不得的。

  不過既然是要去王府的，即使未必能被挑上，劉公公也絕不敢讓此事有任何的危險。

  所以給乳母們回家收拾東西的時間也是有限的，並且是有人在旁邊看著的，至於清梨這邊，也隻是象征性地收拾了兩件衣裳，看著她的人原本是個王府裏的婆子，不過後來讓萬強打發了。

  東西其實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清梨沒什麽要收拾的，她見萬強來了，立馬皺了小眉與他道，“那個田氏好生煩人！日日在隔壁屋子裏笑鬧個不停，昨兒我與何嫂子在床上聽了她們鬧騰了半夜，覺都睡不好的！”

  萬強住在了清梨另一頭的房間裏，與田氏的屋子隔了好幾間，並不知道昨夜田氏如此折騰，皺了眉冷嗤道，“可是嫌自個兒命長了？”

  清梨瞧著萬強厲害的模樣，梨渦輕陷，樂嗬嗬地就抱著包袱出去了。

  她就是來告個狀的，有萬強這句話，田氏再敢生事，萬強一定不會輕易饒她。

  馬車已經等在外頭了，因著清梨跟何嫂子住得近，所以她們倆是一輛馬車。

  馬車裏萬強已經讓人鋪了一層軟墊子，坐在裏麵倒是十分舒服。清梨在裏麵等了約摸半個時辰，萬強都在外頭覺得不耐煩了，要讓婢子去隔壁何家催一催。

  萬強剛開口叫小婢過來，清梨就猜到他要做什麽，趕緊在馬車裏輕咳了一聲，萬強愣了一下，轉頭陰著臉不耐煩地吩咐了小婢去給他拿

  點茶點去。

  小婢應了一聲，一溜煙小跑地就跑進了“徐府”，馬車這邊也沒了旁人，清梨才掀開了簾子。

  她看了一眼還是大門半敞的何家，軟軟道，“咱們且等等吧，何嫂子家裏還有兩個哥兒和還不會爬的奶姐兒，自然是割舍不下的。”

  何況清梨懶在馬車裏也是挺舒服的，就是無趣些罷了。

  萬強也回頭瞧了一眼，終是沒說什麽。左右何嫂子家裏也有人看著，瞧著時辰太長了也會催的。

  大約又過了一兩刻鍾，何嫂子才背了個包袱從屋裏走了出來，眼圈紅紅的，一瞧便是哭過的。

  坐上馬車，何嫂子還是沒忍住抹了兩把淚，一直到車到中途，才堪堪止住了。

  她一邊拭去了臉上的淚，一邊略有局促地朝清梨笑笑，“讓妹子見笑了，我這上了年紀，越發的遭不得這些別離事了。”

  清梨能理解，有幾個母親能撇下自個兒剛出生的孩子不傷心的？

  她瞧著何嫂子這樣難受，歎氣道，“嫂子家裏也不是窮得揭不開鍋，其實若是嫂子著實舍不得家裏姑娘，也不是非得離了她。”

  何嫂子家裏的小女娃太小了，旁的乳娘除非家裏急用錢，不然都是把自個兒孩子奶到八個月一歲左右，孩子已到了斷奶的歲數，才出來接這種活計的。

  何嫂子搖了搖頭，臉上浮上了一分悵然苦笑，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若是家裏待的好，誰願意出去瞧人臉色呢？”

  人傷心時最是脆弱，清梨看著這樣的何嫂子著實一愣，她見到的何嫂子一直是和善愛笑，熱心幫人的，所以她一直以為何嫂子家裏是極和順的，夫妻和諧、幼子孝順、婆媳也隻是偶爾齟齬罷了。

  清梨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勸，這時候萬一說錯了話，戳了心窩子，心裏必能存下個芥蒂。

  何嫂子其實也不需要清梨安慰些什麽，她隻是心裏堵得緊，隻想一股腦地吐出去。

  “唉……

  我自生了小嫚，家裏婆母便不待見，隻說姑娘就是個賠錢貨，家裏不養閑人，幹脆扔出去便是，我原以為隻是婆婆嫌棄我生了個姑娘，生氣嘴上說說罷了，沒成想她背地裏真的尋了黑販子……”

  說到這兒何嫂子心裏的氣又上來了，氣得眼圈又紅了，恨極了。

  清梨不想何嫂子的婆母竟是個這樣的人！她幼時家裏雖然窮，她剛剛被她娘懷上的時候正是她娘親被拋棄的時候，但是娘親還是選擇把她生了下來，並且與疼哥哥一樣，好生地把她養到六歲。

  可如今，家裏明明是富裕的，可親祖母竟然嫌棄姑娘沒用，便要活生生地給溺死？

  清梨聽著都覺得過分，何況何嫂子辛苦懷胎十月把她姑娘生下來呢。

  何嫂子咽了咽火氣，繼續與清梨絮叨，“這樣的婆婆，我如何能敢再讓我姑娘放在這兒了？幸而家裏妹子嫁得好，隻是嫁過去一直也沒個孩子，正好把我家姑娘抱過去當個招弟養著。”

  清梨也替那小姑娘捏了把汗，聽到這，也趕緊輕笑軟聲道，“這樣也好，興許換個風水，你姑娘也能迎個福運呢？好在你姑娘如今還小，什麽事都不懂，這事輕鬆便過了，她還是能樂嗬嗬地過呢。”

  何嫂子又沉沉歎了口氣，“是啊，我幼妹自小是我拉扯大的，孩子在她那我也放心。不過就是送走了姑娘，我那婆母依舊不滿意。”

  說到她姑娘，何嫂子周身都暈著一層慈母柔光，不過隻要一說到她婆母，何嫂子便立馬變了臉色，沉臉煩躁。

  “她嫌棄我年紀大不好生養了，加上這次又生了個姑娘，她就更有理由說我生不出兒子了，趁著我去送小嫚的空，直接給我男人買了個賤妾伺候。”

  何嫂子冷笑一聲，“等我回來，事早就辦完了，那小妾也不知道是婆母從什麽髒地方買來的，渾身最勤快的就是那張嘴，活不做多少，隻知道一個勁兒地給婆母倒豆子，偏生我婆母就喜歡聽人奉承，可真是合了她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