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子和憨厚廚長自然知道清梨說這話的顧忌，他們本就聽命於清王，隻要不瞞著清王，他們立馬一口應下。

  清梨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她總是下意識地去看元姒今，隻是除了剛剛她驟然抬頭跟她對上眼的那次外，元姒今便再沒有抬起頭來過。

  正是心慌時，清梨小手在衣袖裏絞了絞，嫿兒和柳桐竹已經走到清梨的身邊了。

  短短幾個時辰，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已經彼此熟絡了，於膳房差事上也是達成了一致——清梨不在膳房時，兩人便是普通的膳房丫頭，該幫忙做活便做活。清梨在時，她們便陪在清梨身邊。

  有她們陪著，清梨剛剛滿心的不安也稍稍緩了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了心神，又跟往日一般笑得沒心沒肺，挽了柳桐竹拉了嫿兒，開開心心地往自個兒的廚位走去，隻是卻在暗暗關注著就在她旁邊的元姒今。

  嫿兒是個聰慧機靈的，她也發覺了元姒今的不對勁，此時見清梨也總在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元姒今，她悄悄湊上去，在清梨耳邊輕聲道，“姑娘安心，奴婢幫您盯著元姑娘呢，定不會讓她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作妖！”

  清梨知道嫿兒細心機敏，有她幫她盯著元姒今她也安心不少，陷了小梨渦悄悄地跟嫿兒點點頭。

  其實元姒今的異樣不止清梨她們發覺了，就連在元姒今身邊貼身伺候的紙鷂都發覺了。

  清王原本想送走紙鷂的，不過紙鷂也是個潑辣的，說元姒今如今心情不穩，突然把她送走恐會讓元姒今更加崩潰。

  而且元姒今對自小服侍她的紙鷂也是有感情的一聽要把紙鷂送走更是哭鬧撒潑，無奈，元先生隻能先謝過清王，決定等元姒今的情緒穩定一下再把紙鷂送走。

  現在元姒今的情緒穩定了？不認識她的人看了覺得是很穩定的，可是認識她的人都知道，這樣子的元姒今才是最最不正常的。

  紙鷂側頭看著安靜溫婉的元姒今，眼中沒有意思波瀾，連往日盛氣淩人的氣焰都沒有了。

  就好像突然一下，元姒今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一般，而且不止被磨平了棱角，連心性都變得深不可測了。

  這樣的元姒今讓人害怕，一麵是完美無懈可擊的女人，一麵卻又是粗陋不看的毒婦……

  這就是現在的元姒今給清梨的感覺。

  但是紙鷂卻沒有清梨那麽敏感，她隻知道自家主子不對勁兒，隻當是這次受的打擊有些大，心灰意冷甚至已經神誌有些失常了。

  她擔憂地看著元姒今，根本無心手裏幫她的活計，隻是訓了機會試探著輕聲道，“姑娘，您振作一點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們殿下的脾氣，將士的夥食是他最看重的東西，姑娘您鬧了這麽大動靜，他不也沒把姑娘您怎麽樣嗎！”

  “是啊。”元姒今聽著紙鷂的話確實波瀾不驚的，隻有那沉寂如水的眸子忽然閃過一抹深笑，連帶著她的唇角也輕輕勾了勾。

  她把手裏的包好的餃子放在手心裏端詳著，一邊輕笑道，“他對我自然極縱容。”

  紙鷂見自家姑娘笑了，隻是那個笑容她卻再也看不懂，笑得讓她心驚膽戰，不過紙鷂聽著元姒今的話，也隻能訕笑著接道，“是呀，姑娘您想開就好……”

  “啪。”忽然，元姒今手掌幽幽一翻，把手裏包好的餃子扔到了案板上，裏頭的肉餡登時便都傾灑了出來。

  紙鷂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在她眼前發生，她口中的話也戛然而止，一時間不知所措。她看向元姒今，卻見她在笑，依舊是一種她看不懂的笑容。

  紙鷂覺得現在的元姒今讓她心驚膽戰的，臉上卻再也笑不出來。

  不過元姒今的笑容卻依舊，甚至有些愈濃，她拿了一雙筷子，將餃子外頭的皮拖出來扔到了一邊，一邊冷笑著淡淡道，“隻可惜，卻不是因為我。”

  忽然元姒今眼中閃過一抹毒辣的猙獰，而後，她把裏頭的肉餡夾到了一旁她擺好的碟子上，碎肉堆起，一點點地擺出了一個大鵬展翅的圖案。

  旁邊桌子，清梨在捏著她的小兔，實際上半個多時辰也沒捏上幾個，都豎著耳朵去聽後頭元姒今與紙鷂的話去了。

  她直覺，元姒今變了，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張狂無腦驕縱任性的元姒今了，現在的元姒今是一條可怕的毒蛇。

  這種驚悚恐懼的感覺，是她在萬強的身上都不曾見過的，若說她在何處有過類似的感覺……皇後？淑妃？

  清梨越想越心驚，身後正不動聲色一直盯著元姒今她們的嫿兒忽然拽了拽清梨的衣裳。

  清梨立馬轉頭，先看向嫿兒，而後便立馬順著嫿兒手指的地方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大鵬展翅的圖案，又看到了旁邊的一個梨形肉團。

  梨形……是她嗎？清梨水眸一顫，看著這樣不緊不慢卻笑容深深的元姒今心裏的不安益重。

  下一刻，元姒今好像知道清梨在看她似的，拿了筷子忽然插向了那顆梨形的肉團，將她碾碎，而後墊在了那展翅大鵬的下麵。

  多了這一層的鋪墊，擺盤裏的大鵬忽然就飛起來似的，高於起下層雲霄似的白米，淩空展翅……

  清梨想著元姒今這個動作的寓意，心裏一點點地涼了下去，她看著那個展翅的大鵬，卻猜不到這個大鵬鳥暗指的是清王，還是她？

  亦或是……都是？

  都是，既是你的殿下，亦是這毒婦。

  你就是她的墊腳石，因為你，也隻有因為你，才能讓重新對她另眼相看，才能讓他恨極了京城那邊的人，揮師而下，為你屠城滅親族……

  你死了，那個完美如神祗的清王也就死了，世上從此多了一個世人詬病的殺君弑凶、殘虐暴戾的暴君。

  清梨腦中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他控製了自己的情緒，沒有占據清梨的整個思維，但是那不共戴天的痛恨之情卻仿佛與清梨心脈相連一般，可以直接傳到清梨的心裏，讓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