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看著春鈴手中掉落的衣裳，突然就想起她是誰了。

  這不就是當初她剛剛到邊城時，那個看守虎皮大球的繡房丫頭嗎！

  萬強還為了幫她偷溜進去，故意去跟人家小姑娘攀扯關係，最後還真的莫名其妙攀上了一段老鄉關係！

  清梨記得，當時她偷藏在虎皮球裏想混進清王身邊，抬虎皮球的將士想要開球檢查時，還是這個春鈴幫她解的圍，跟元福和萬強一起唱了一出戲，才讓她安全地到了清王屋裏。

  而且剛剛春鈴的話，清梨細細想來，似乎又是想要幫她所以才勸止她的。

  小妞看著地上的軟糕，有些不安地蹙了小眉，起身下地，拎開凶神惡煞的萬強，奶凶瞪了他一眼，上前親自扶起了春鈴。

  清梨的小手觸及到春鈴冰涼的手掌時，才發覺她的手心已冷汗涔涔，小妞抬頭看去，春鈴的臉色更是發白難看，可見是被萬強的凶狠模樣嚇著了。

  萬強凶起來整張臉陰鷙猙獰著，眼底也凶狠，清梨認識他這麽久都發怵，何況春鈴這怕是頭回見到萬強遇事發狠時的模樣。

  清梨小手軟軟地拉著春鈴，朝她軟糯一笑，安撫她，“春鈴姐姐莫怕，萬強他一向這麽個凶模樣，遇事先凶的。不過他雖凶，卻是個講理護短的，隻要你不害我，我們也定不欺負你的。”

  春鈴確實嚇慘了，她知道萬強是位王府裏的大太監，大太監做事一向狠辣幹淨，她怕極了。

  不過這會兒對上清梨清澈晶亮的水眸，春鈴一下子又想起平日裏萬強對她和善照顧的模樣，又想起當日她無意聽到萬強和元福的對話，元福要秘密處置她，還是萬強替她求了情，才讓她活到了現在。

  春鈴壯了壯膽，幹淨的眼眸子猶豫著抬了起來，隱隱帶怯地看向了萬強。

  萬強卻依舊沒有給春鈴好臉，他冷冷地盯著她，眼底陰鷙，“春鈴，你也別怪雜家凶狠無情，雜家可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任何清小主有孕的事，這事馬虎不得，這件事你必須說清楚，你是從哪兒知道清小主有孕的！”

  她有孕不是萬強跟春鈴說的？

  清梨一愣，恍惚間猛地一下明白了為何萬強忽然發這麽大的火，甚至還不惜在他一向愛護的春鈴麵前暴露凶狠本性。

  她懷孕一事，除了清梨萬強他們四個以外，現如今隻有軍醫知曉。

  他們瞞的嚴實，可春鈴一個不可能知曉的人卻偏偏知道了，那多半是有人告訴了春鈴，企圖要讓她做些什麽。

  清梨也軲轆了一雙烏泱泱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了春鈴，連同一直在一邊插不上話的柳桐竹，也一並皺了秀眉看向春鈴。

  春鈴一聽萬強的話也立馬反應過來，瞳孔一縮，在眾人的目光中，心跳如麻，急忙解釋道，“不不！強哥你你別誤會！我我是聞到你端的湯藥了！在、在路上我我就聞見了！”

  “湯藥？”萬強一愣，低頭看向手裏一直端著不離手的湯蠱，蹙眉聞了聞……藥湯味都是一個樣的難聞。

  不過雖說萬強什麽都沒有聞出來，但他下意識還是願意相信春鈴的，臉上的陰鷙也散了大半。

  他皺著眉挪開了鼻子，擠著三角眼看向了春鈴，無聲詢問。

  至於清梨，原本有別的事時她還能一時忽略這苦澀難聞的藥味，這會兒被春鈴一提，立馬什麽都顧不上了，扔了春鈴的手就捂著鼻子鑽到了柳桐竹的身後，離得那碗藥遠遠的。

  這小慫樣，可見著實是被這草藥味嚇得不輕。

  萬強冷笑著瞥了一眼清梨，看向春鈴道，“甭管她，她也就能逃得了這一時罷了，你說你的便是。”

  春鈴這是頭回見清梨，沒成想萬強這八麵玲瓏笑麵虎的主子竟然是這麽一個嬌氣包包的小姑娘，可著實是挺讓人意外的。

  春鈴一時隻覺得小妞嬌憨可愛，連帶著她臉上的恐懼也散了不少。

  她穩了穩顫抖不已的心神，低頭娓娓道，“我家祖上原是世代行醫的，隻因牽扯進一樁舊案滿門抄斬，我僥幸逃脫，才到了清州邊城的府衙裏隱姓埋名，當了個繡娘。”

  春鈴的聲音微顫，一向清脆如鶯啼的嗓音都掩不住裏頭藏著的無數酸苦。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緩了一會兒，才抖了睫毛，掃了一眼元福手裏的湯蠱道，“不過奴婢自小耳濡目染，也懂些醫術，這湯蠱裏裝得我一聞便知道是安胎藥。”

  “一聞就能聞出來，這是得遭了多少年的罪啊！”小妞聽著春鈴的話，一邊同情著她的遭遇，一邊縮了縮脖子，軲轆了一雙裝滿了驚恐的水眸看向了春鈴。

  萬強原本正蹙眉憐惜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卻被小妞的一句話氣得直接黑了臉，剛剛對春鈴的厲害全都讓他扔給清梨了。

  小妞看在萬強手裏端著的苦湯蠱的份上，在萬強陰鷙凶狠的目光中慫溜溜地縮了縮脖子，挽著柳桐竹的胳膊，躲在她身後極沒出息地哼哼了兩聲。

  萬強收回了視線，蹙眉看向春鈴，試探問道，“你家可是……嶺底薛家？”

  春鈴震驚地抬頭看向萬強，驚訝他竟然知道，不過下一刻，她想到萬強是宮裏的太監，頓時也就收了臉上的驚訝，點點頭。

  萬強看到春鈴點頭，臉上明顯一怔過後，竟隱隱有些激動，看著春鈴驚喜道，“那前太醫院院正薛長林老先生是你……”

  “是我祖父。”春鈴訝異更重，她不想萬強竟然還認識她祖父！

  然，萬強知道的還遠不止這些。

  他一聽春鈴的話，頓時驚詫道，“你是嫿姐兒？薛家大小姐薛嫿兒？”

  春鈴驚愣地抬起頭，在萬強同樣震驚的目光中愣愣地點點頭，又仔細看了看萬強，眼底湧上疑惑，“你……從前認識我？”

  萬強笑了，真笑，隻是萬強假笑多了真笑反而假，陰鷙的狠臉笑得滿臉褶，有幾分滑稽，讓人瞧了不習慣。